第一章 白月光

仲夏是炎热的，少年更是如此。

嘈杂的氛围使人莫名烦躁，即使教室里又开空调又开风扇，却总有人觉着热。瓷一手拿着个小本子扇风，一手握着黑色水笔在习题册上疾书，坐在角落，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绝。祂不习惯吵闹，那种聒噪的声音击打着祂的耳朵，有点疼，有点痒。

“啧……”

瓷放下小本子，径直走出教室到学校后巷的便利店买了个电动小风扇，回了教室便看见一个金发男生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有说有笑地跟人聊着天。瓷扯了扯嘴角，心想这人好没素质。

“同学，这是我的位置。”

清冷的声音响起，像脆凉的薄冰，伴随着轻轻的叩叩声，瓷敲了敲桌面。

“我还以为这座位的主人死了呢。”

金发男生转过头来，瓷眉心突突直跳。

“同学，请问这儿是地府吗？你又是什么呢？”

“你刚刚不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很好，小卖部正式更名鬼门关。还没等瓷开口，金发男生又接了一句，

“毕竟大夏天穿长袖的也不多见，我只知道鬼魂阴气重才这么穿。”

瓷的脸上顿时拉下几条黑线，“你再说一遍？”

“叮铃铃铃”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金发男生悻悻闭嘴，漫不经心地拉开瓷旁边的座位坐下，一副无所屌谓的样子。瓷强压下怒火，反正今天是报道日，座位肯定还会调整。

谁知道一个蓝白渐变头发的老师走上讲台，扫了两眼台下的学生，张口就是“嗯，现在这个座位还行，以后就这么坐吧”。

嗯？瓷将收回刚刚那句话。那老师自称“联”，继续道：“欢迎同学们来到联合市第一高级中学高一（4）班，本班为校重点班，大家既然能来此班证明入学分班考试分数肯定都不低，正因如此，我们班人数较少，仅32名学生，且以后讲课速度会较快，希望同学们能多多适应……”

整个教室只有联合风扇嗡嗡作响的声音，瓷悄悄瞄了两眼祂的“好同桌”，没记错的话，祂应该是入学分班考跟自己并列第一的那位，毕竟这头金发过于惹眼，更何况这张脸实在很难不让人记忆深刻。

金发男生似是感受到瓷的视线，不一会儿一张便签滑到了瓷的课桌上，字体十分潇洒：

你好优等生瓷，请问是否是因为我长得太帅了所以让你如此入迷？爱来自帅气逼人美利坚。

？？这人脑子有泡吧，这么自恋的瓷也是活久见。

“……从后天开始，你们将开启为期一周的军训，在此之前你们可以熟悉熟悉校园环境。明天没有课，但你们要实在闲出屁来了也可以在教室上会自习……”

纤细的手指用笔写下“别人帅气逼人，你帅气逼人”，便签回到了美桌上。

“……由于你们是重点培养的学生，经学校上级领导开会讨论后决定开放特殊待遇，宿舍由原来的六人寝改为更舒适的二人寝。宿舍楼在Y幢和Z幢，具体分配和房间号待会会发在班级群，请注意查收。好了，下课！”

联踩着下课铃走出教室，班里顿时炸开了锅，行李箱原本都是放在教室后排的，如今学生们一个两个跟洪水猛兽般奔向它们。瓷本来也想去拿的，但又想到来时水泄不通的楼梯口和行李箱发出的哐啷哐啷的巨大声响，祂想还是先坐一会吧，随即便扫到旁边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美。

哦豁？祂也没走？瓷想。

直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瓷走到一个暗红色行李箱旁边，抽出拉杆。祂的东西不多，原生家庭原因，到最后真正重要的也就那么一点。

出教室之前，瓷还贴心地回头看了看美利坚，祂依旧孤单的趴在那里，空荡的教室就那么一个小伙子。要不要叫醒祂呢？不要。

答案是否定的。

门被砰一下关上，瓷一手拖着行李箱，低头点开了班级群里的表格……啊？瓷的手顿在屏幕上，

Y幢1711室：美利坚 瓷

这宿舍更像精品酒店，需要刷卡进入。瓷简单收拾完行李，洗完手去食堂时已经过了高峰期。虽然菜品所剩不多，但对不挑食的瓷来说足够了。不得不说，这里的饭菜比祂以往吃过的都可口……不，是第二可口。最好吃的那顿饭，来自祂儿时的一个玩伴。

 

三年级那会班里从北美来了个漂亮小男孩，小男孩叫什么、具体长什么样子，瓷都记不清了，只记得祂跟美一样是金发碧眼，想到这儿瓷就生气，为什么明明都是金发碧眼，结果性格差这么多？

瓷上的小学是要自己带饭的，屁大点的瓷就不爱吃饭，自然也没带饭。中午同学们在吃饭，祂在喂学校小猫吃饭。

那天，漂亮小男孩把自己的饭盒递给瓷了，

“你都瘦成竹竿了，吃点吧。”

“那你呢？”瓷抬起头，茫然地问。

“我让我家保姆做双份的。”漂亮小男孩傲娇地别过脸。

后来怎么样了来着？哦对，漂亮小男孩成了瓷从始至终以来的唯一朋友，却又在下学期转走了，仅在瓷生命里留下了一点痕迹，像羽燕路过湖面，尾翼轻轻点起涟漪，便匆匆掠过。

 

饭后，瓷是想到处转转的，不知怎么就逛到了“鬼门关”。玻璃门上贴着的促销海报被晒得褪了色，瓷推门进去，冷气混着关东煮的香气扑面而来。祂在货架前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拿了包西柚味的薄荷糖。糖纸剥开，沁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瓷含着糖走到后巷，这条窄巷子勉强能容下十个人并肩走，但两棵老槐树的枝桠却在空中交握，投下一片浓荫。正午的阳光被树叶筛成细碎的光斑，瓷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下，闭目养神。

此时树影婆娑，蝉鸣声此起彼伏，少年坐在老树粗壮的枝干上，背靠着树干，手中轻抚一只慵懒的橘猫，橘猫眯着眼睛，尾巴轻轻摆动，享受着少年的抚摸。

少年看见瓷，朝祂旁边丢了颗石子。瓷自然警觉，这声音把祂从思绪里拉了出来，顺着石子一看，美笑得眉眼弯弯，

“哟，优等生，又见面了。”

“怎么哪都有你？”瓷皱眉。

美眯着眼思考了一会：“嘶……好问题，我不知道。”

瓷：“？？？”

 

正午一点，烈阳高照，美在玩手机，瓷在睡午觉。

13:31

免费-我怎么感觉瓷跟不记得我一样？

然后美利坚看着聊天框上的昵称不断在“Artist”和“对方正在输入”反复跳动，最后对方发来了一串省略号。

Artist-……

Artist-记得你就有鬼，你小时候多可爱，长大后就有多欠抽。

免费-？人家知道自己很帅，但你这么嫉妒就不对了。怎么能人身攻击呢？

免费-[动画表情]柔弱鼠鼠

Artist-……听我一句劝，收收你的恶心味，正常点就行，当个青春男高。

Artist-加油，我不看好你。

青春男高啊……美看了看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的瓷。

似乎……也行？手机又振了两下。

Artist-对了，你看看这个。

Artist-[文件]追人实用指南

免费-？我不追人啊。

Artist-这个你别管，反正对你有用就对了。

第一条，创造话题，拉近关系。

瓷刚睡醒，看见美利坚身上换了件白T，上面简约印了几个黑色单词，祂湿漉漉的金发还在滴水，脖颈线条在阳光下格外清晰，正低头划拉着手机屏幕。阳光给祂的侧脸镀了层金边，连睫毛都闪着细碎的光。

这样看……好像也没那么讨厌。瓷想着，走到美对面：“下午好，刚洗完澡？”走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玫瑰沐浴露香气。

此时，某个青春男高看着“Artist”发来的文件，突然听到有人喊祂，一抬头，瓷逆光站在那里，嘴角还带着刚睡醒的柔和弧度。

温润如玉。满脑子只剩下这四个字。

“嗯。”一个字说完后话掉到了地上，诡异的两秒后美又将其捡了起来，“咱俩加个好友吧，以后肯定会有需要互相帮忙的时候的。”

瓷看着伸出来的手机，开口：“抱歉美利坚同学，我想我不会有需要帮助别人的时候，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毕竟……我们也只是同桌和舍友的关系。”

我们是不会成为朋友的。瓷是这么想的。

美的睫毛稍微垂了垂：“好。”

 

19:52

Artist-？？？好友申请都不同意吗？

免费-对啊，祂但凡注意一下我头像呢……

Artist-……说真的，我都有点磕你俩了。

系统提示：“Artist”撤回了一条消息。

免费-你撤回了啥？我没看到。

Artist-哈哈，先不聊了，死红茶佬喊我去给祂买红茶。

免费-祂还敢使唤你？

20:01

免费-？

免费-？？？

免费-人呢？

美盯着半天没动静的聊天框，觉得自己好像被闺蜜冷暴力了。

第二天清晨，美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打开手机一看，7:10的字样映入眼帘，又在余光里注意到了空空如也的隔壁床和被叠成豆腐块的被子。

“我那么大个活人舍友呢？”美一个激灵坐起身，盯着空荡荡的床铺发愣。 

两秒后恍然大悟：哦，卷王啊。

联祂老人家曾经说过：“但你要实在闲出屁来了也可以在教室自会习。”于是闲出屁来的美丽坚从后门进入教室的时候看见了同样闲出屁来的瓷。

“优等生果然名不虚传啊。”美一个箭步上前，胳膊熟稔地搭上瓷的肩膀。

“……街溜子。”瓷无语。

“？啥意思。”

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瓷抬眼露出个假笑：“没事，夸你呢。”

美：“……”

祂只是没听过，又不是脑残。

众所周知，教室就和那个墓地一样，基本没什么人来，再加上时间太早等等buff，总而言之，目前教室里就美和瓷两个人。

瓷不知道自己写了多久题，笔尖突然在纸上洇开一团墨渍。祂皱了皱眉，抬头发现美还杵在旁边没走，金毛脑袋正好挡住窗外的阳光，在习题册上投下一片阴影。

“让让。”瓷用笔杆戳了戳美的腰。

美非但没动，反而俯身凑近：“这道题你写错了。”

带着薄荷牙膏味的气息拂过耳际，那气息凉丝丝的，混着少年人特有的温热，像夏日里突然闯入的一缕穿堂风。瓷下意识猛地往后一仰，椅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失重的瞬间祂下意识抓住了桌沿，指节都泛了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托住了椅背。美利坚的手背绷起几道青筋，小臂肌肉线条在阳光下格外清晰。祂一拽，椅子带着瓷往前滑了半寸。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到瓷能看清美利坚虹膜里细小的金色斑点，像阳光穿透海水时浮动的光粒。

“小心点。”美利坚的声音低了几分，喉结随着说话轻轻滚动。

瓷这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手还紧紧攥着美利坚的衣角，纯棉布料在祂掌心皱成一团。瓷触电般松开手，随后便听见咔嚓一声响。清脆的快门声混在电风扇的嗡鸣里，转瞬即逝。

瓷：“？”

美：“？”

破教室闹鬼啦？更像墓地了。但两人也没深究。瓷只觉得耳尖被美的呼吸烫得发痒，下意识偏了偏头。美利坚终于不再保持着撑椅背的姿势，起身时金发扫过瓷的额角。

全然没注意到窗外，几个女生拿着相机，捂着嘴无声地跺脚，手激动地都在抖。

 

10:20

Artist-卧靠！！！

免费-？

Artist-我刚打入你们学校表白墙，然后你猜我看见啥了？

免费-啥？

Artist-[图片]

美点开截图，随后便看见表白墙挂了一张4k照片，美托住瓷的椅背，瓷有些惊慌地抓着祂的衣角，两张帅成神的脸离得极近，阳光勾勒着美的发丝，熠熠生辉，暧昧至极。配文：不是高一新同学吗怎么跟领了证似的？！

美利坚沉默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截图保存进相册了。下一秒，“Artist”跟长了监控一样，

Artist-怎么半天没说话，是不是偷偷把图片保存了？

Artist-别着急啊，这是表白墙上的照片，你保存截图其实没有原来清晰。

Artist-[图片]

免费-……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美嘴上不饶人，却很诚实地长按图片，点击了保存。

Artist-不客气。

与此同时，帝都市实验中学内，下课的法兰西看着桌洞里的手机，一脸姨母笑，一旁英吉利表情复杂地看着祂：“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脑子？”

法一副“这家伙在说什么呢”的表情转头，英接着说，“你嘴角都快咧到银河系了，咋的，美利坚怀上了？还是你的嘴想与太阳肩并肩？”

法关掉手机，思考了一会后很认真告诉英：“前者有可能性成真。”

“？？？”

“我的意思是，美好像有喜欢的人了。”法解释。

英更懵了，“据我所知美利坚昨天才开学今天连军训都没开始吧？哪来的喜欢的人？祂喜欢鬼去了？”

“啧啧啧，我看据你所知你一无所知才对吧？”法很鄙视英吉利，但是大发慈悲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美小时候不是去亚洲待了半年吗？祂那时候班上有个不吃饭的，很瘦削的小帅哥，叫做瓷，美当时‘救济’了一下祂，给祂带饭。现在是美利坚的同桌兼室友，可惜人家压根不记得祂，报道那天还惹得瓷不高兴了。今天早上在教室被人偷拍了一张很暧昧的照片。”

看着英似懂非懂的样子，法选择用最直接的话说，“意思就是天降降得太早结果成人家白月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