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废弃的核电站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匍匐在荒芜的平原上。瓷站在锈蚀的铁丝网外,夜风吹动她的黑色作战服。耳机里传来队友们最后的确认声。
“美英组已就位,控制塔在西北方向两公里处。”美利坚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自信。
“黑客小组准备就绪,”韩的声音冷静而专业,”我们将在你们行动开始时同步入侵系统。”
“国际刑警方面已经联络完毕,”朝鲜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他们会在外围提供支援。”
瓷轻轻敲击耳机两下作为回应。她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这是她选择独自承担的部分。核电站地下藏着控制全球异能者的中枢,而她是唯一能凭借法留下的记忆找到入口的人。
“小心。”俄罗斯的声音突然插入,简短而沉重。
瓷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法的记忆像一幅全息地图在她脑海中展开——那些不属于她却又无比熟悉的画面。三年前法被囚禁前,将一部分记忆和力量注入了她的意识,那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我准备好了。”她低声说,然后切断了通讯。
翻越铁丝网的动作干净利落,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瓷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扩大,这是法给她的另一个”礼物”——夜视能力。废弃的核电站比她想象的还要破败,混凝土墙壁上爬满裂缝,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腐朽的气味。
按照法的记忆,她找到了通往地下的维修通道。铁门早已锈死,但瓷只是将手放在锁上,感受金属内部的分子结构。几秒钟后,锁芯无声地溶解,门悄然打开。
“你做得很好。”法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温柔而清晰。
瓷没有回答。她知道这只是法留在她记忆中的意识片段,不是真正的对话。但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脏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通道向下延伸,黑暗如同实质。瓷的脚步轻得像猫,每一步都精确地避开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片。法的记忆指引她穿过迷宫般的隧道,避开巡逻的自动警卫。这些警卫看起来像人形,但动作僵硬得不自然——精神控制的傀儡。
地下设施的现代化程度与地上废墟形成鲜明对比。光滑的金属墙壁上流动着蓝色的数据流,瓷知道那代表着无数被控制者的脑波信号。每一条线都是一个被剥夺自由意志的生命。
“左转,”法的声音指引道,”前面有精神屏障。”
瓷停下脚步。走廊尽头看似空无一物,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不自然的波动。那是直接作用于大脑的防御系统,会引发入侵者最深的恐惧。
“你能通过,”法的声音说,”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不是真的。”
瓷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世界突然扭曲。她站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四周是玻璃培养舱,每个舱里都漂浮着一个孩子——那些都是早期的异能实验体。而在房间中央,站着一个女人,她的母亲,手持一个红色的控制器。
“必须销毁所有失败品。”母亲的声音冰冷得不似人类,”包括你,瓷。”
瓷知道这是幻象,但心脏仍然像被铁钳夹住。这是她最深的噩梦——母亲从未爱过她,她只是一个需要被销毁的”失败实验品”。
“看着我,瓷。”法的声音穿透幻象,”看着我。”
瓷的视线聚焦在幻象中出现的一道光芒——法的虚影站在母亲旁边,银发在无风的房间里飘动。他的眼睛是真实的,那种深邃的蓝色。
“你不是失败品,”法说,”从来都不是。”
瓷向前迈步,穿过母亲的幻象。幻象如玻璃般碎裂,走廊重新出现在眼前。她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但眼神更加坚定。
接下来的几道屏障分别唤起了她记忆中最痛苦的片段——第一次失控伤人的恐惧、被其他孩子孤立的孤独、得知母亲死讯时诡异的解脱感。每一次,法的声音都引导她回到现实。
“就快到了,”法在她突破最后一道屏障时说,”主控室就在前面。小心,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瓷贴在主控室外的转角处。门前的守卫双眼无神,太阳穴上贴着电极片——完全被控制的状态。她集中精神,向守卫的意识中投射了一个虚假的警报信号。守卫立刻转身跑向相反的方向。
主控室的门需要视网膜识别。瓷从口袋中取出法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一枚保存着法生物特征的隐形镜片。门滑开了。
主控室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全息地球投影,上面布满了红色光点——全球的控制节点。而在控制台前,背对着门站着一个人。
“我就知道会是你第一个找到这里,瓷。”那人转过身来,声音熟悉得让瓷浑身冰冷。
“加?”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法是曾经的首席研究员,而加是他的助手,一个总是笑眯眯的年轻人。三年前和法一起失踪了。
“惊喜吗?”加的笑容依然和记忆中一样温和,但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哦,我猜法没告诉你这个部分?他当然不会,可怜的囚徒能记得多少呢?”
瓷的大脑飞速运转。法从未提过加参与了这一切,在他的记忆中,控制网络是由”教授”建立的。
“你就是’教授’?”瓷的手悄悄移向腰间的武器。
“别这么紧张,”加挥了挥手,瓷突然发现自己无法移动身体,”是的,我就是你们一直在找的’教授’。不过这个名字是从法那里借来的,毕竟所有理论基础都是他的工作,我只是…做了些实际应用。”
全息地球旋转起来,红色光点闪烁得更加密集。”看,多么美丽。全球十分之一的人口已经接入系统,很快所有人都会成为新秩序的一部分。没有战争,没有冲突,只有完美的和谐。”
“你扭曲了法的研究!”瓷终于挣脱了精神束缚,向前迈了一步,”那本该是治疗精神疾病的技术!”
加大笑起来:”法太理想主义了。为什么要治愈疾病,当你可以直接消除不服从?”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阴冷,”就像我消除了你母亲的反抗意识。”
瓷如遭雷击:”什么?”
“哦,这个法肯定没告诉你,”加得意地说,”你亲爱的母亲,项目的前任主管,在最后阶段突然良心发现了。她想销毁所有实验体,包括你。”他向前走了一步,”是我阻止了她,是我让她’改变主意’选择自杀而不是杀死你们这些可爱的小白鼠。”
瓷的世界天旋地转。母亲自杀的真相像一把刀刺入心脏。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因为实验失败而绝望自杀,从未想过…
“你撒谎!”瓷的声音颤抖。
“为什么我要撒谎?”加耸耸肩,”看看你的反应,多么美妙的精神波动。你知道吗,恐惧和愤怒是最容易控制的情绪。”他突然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让我们看看你最深的恐惧是什么,如何?”
房间突然变暗,一个扭曲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那是一个女人,但身体像融化的蜡一样变形,面部只剩下一个尖叫的嘴和疯狂转动的眼睛。瓷的血液凝固了——这是她噩梦中最常出现的景象,变成怪物的母亲。
“杀…了…我…”怪物发出嘶哑的声音,向瓷爬来,”失败…品…”
瓷的精神防线崩溃了。她跪倒在地,无法控制地颤抖。这是比任何物理攻击都致命的打击——她最深最黑暗的恐惧具现化在眼前。
“瓷。”法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不再是记忆中的片段,而是鲜活的意识,”让我来。”
瓷感到一股温暖的力量从意识深处涌出,她银色的左眼完全变成了蓝色——法的蓝色。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表情已经完全改变,更加冷静,更加…古老。
“加。”瓷——不,现在是法——站起来,声音低沉而威严,”你违背了我们所有的誓言。”
加的脸色第一次变了:”法?不可能…你的身体应该还在—”
“你囚禁了我的身体,但无法囚禁我的意识。”法控制着瓷的身体向前走,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我选择留在瓷的意识中,就是为了这一天。”
怪物幻象在法面前扭曲消散。”你的技术永远只是拙劣的模仿,加。真正的精神连接不是控制,而是共鸣。”
加慌乱地操作控制台,释放出更多精神攻击——瓷童年时伤害过的同伴、被摧毁的实验设施、无数尖叫的灵魂。但法只是轻轻挥手,这些幻象就如晨雾般消散。
“你永远不明白,”法继续前进,”我自愿让你囚禁,是为了保护其他异能者不被更残酷的手段对待。而现在,结束了。”
加突然狂笑起来:”你真的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他按下另一个按钮,”整个设施已经启动自毁程序,而你的小女朋友的精神很快就会崩溃!看看她的意识深处吧,法!”
法——在瓷体内——突然僵住了。瓷的意识深处,加埋藏的精神病毒开始发作,扭曲所有记忆。母亲的脸在每一个回忆中变成怪物,法的形象变成背叛者,所有的温暖都化为痛苦。
瓷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银蓝异色的双眼不断变换颜色。法正在失去控制权。
“多么感人啊,”加嘲讽道,”伟大的法,最后还是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崩溃。就像当年看着主管自杀一样无能为力。”
法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手放在主控台上。一道纯净的蓝光从瓷手中爆发,穿过整个系统。
“这是什么?”加惊慌地看着数据流开始逆转。
“真正的精神共振,”法艰难地说,”不是控制…是解放。”
全球的控制节点一个接一个熄灭,无数被控制的人在这一刻恢复了自由意志。设施开始剧烈震动,自毁程序已经进入最后阶段。
加的面容扭曲:”你毁了一切!但至少…我会带着你们一起下地狱!”他掏出一把枪。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一道冰墙突然在他和瓷之间升起。子弹嵌在冰中。主控室的门被炸开,俄罗斯和朝鲜冲了进来,身后跟着其他队员。
“瓷!”俄罗斯大喊。
法看着赶来的队友,微笑了一下,然后从瓷的身体中退去。瓷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异色,但充满了泪水。她虚弱地倒了下去,被冲上来的俄罗斯接住。
“自毁…程序…”瓷艰难地说。
“我们走!”朝鲜扛起她,队员们迅速撤离。
加被留在主控室,被白俄罗斯临时制造的冰牢困住。他疯狂的笑声追着他们穿过走廊:”你们以为这就算赢了?法还有秘密没告诉你呢,瓷!关于你母亲的死,关于他真正的目的!”
设施在他们身后爆炸,巨大的火球照亮了夜空。瓷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看到天空中无数红色光点熄灭,像被解放的星辰。
而在她意识的深处,法留下的最后话语回荡着:”对不起,瓷。有些真相…比谎言更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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