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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7年秋天的一个午后,鸢尾花的暗香缠绕着圣母院的石砌塔尖,第三十二下钟声余韵悠长地碎裂在巴黎上空。路易·波旁倚在雕花阳台边,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擦过一柄象牙剑柄的雕花长刃。剑鞘是血统正宗的摩洛哥皮制成,金纹烫印缠绕着整柄剑鞘,里面的剑刃,却森然地映照出楼下那人的一丝暗影——亚瑟·诺曼风尘仆仆立在风中,深灰礼服的衣角早已裹挟上海峡冰冷的水气。路易开口,鸽血红宝石戒指在他的指根泛起华丽而冰冷的光泽:”你的王冠,沾满了不属于你的金粉。”
亚瑟抬头,真丝内衬在深灰礼服里若隐若现,其上用银线织绣的诺曼征服地图已显出时光的痕迹,边缘被亘古的海风磨出细绒般的白边:”我母亲的裙摆里,绣满了你们法国王室的鸢尾。”他的话音未落,路易手中长剑已然出鞘,撕裂空气的一抹银亮弧光,如同锦缎被狠狠撕裂——这纠缠的序幕,就此拉了一百多年。
漫长的战争年岁里,伦敦的雨浸透了法兰西的土地,也染透了法兰西的银。亚瑟的铁甲冷硬踏过巴黎蒙尘的鹅卵石街巷,路易孤品般精心锻造的银质马刺跌落战俘营的污浊泥沼,水晶杯坠地的脆响撕裂了寂静。
圣女贞德手持的白旗撕开英军战列的猩红,亚瑟军旗上繁复的城堡纹饰被火焰舔舐、灼烧、卷曲,最后蜕成焦黑的枯蝶漫天飞舞。终于,法国军旗将亚瑟逼退至海峡边缘冰冷的海水旁。法兰西军靴狠狠踏在诺曼底纹章之上,“嗤啦”——金线崩裂声刺耳,他礼服胸口瞬间留下一个空洞,宛如被岁月之虫啃噬的花边残骸。亚瑟沉默得可怕,他的手指却如毒蛇般迅速探出,一把攥住路易斗篷边垂落的某根金线流苏。流苏被生生扯下,攥进掌心,如同抓住了一个烫手却不肯丢弃的执念。英吉利海峡的风猛烈起来,卷走了他头上那顶精致的礼帽,它翻滚着跌入碎银般的浪涛里,转瞬不见。亚瑟甚至未曾回头一望,他挺直了背脊。
1534年的伦敦,亨利八世锤击罗马圣杯的余音,恍若教堂碎裂的一曲挽歌。整座城市在宗教的痛中呻吟时,亚瑟将新教的经书装订入摩洛哥血统小羊皮封面。他翻开厚重的书页,手指在一朵褪成粉色的干枯玫瑰上停留片刻。那朵花是月夜翻越枫丹白露宫墙时窃得的私藏,彼时浓艳如火,如今却苍白如纸,徒留一缕若有似无的鸢尾余香。”信仰,不该穿着这样厚的金衣。”他的低语散落风中。
而在凡尔赛宫的镜厅,千面镜子切割、映照出无数个路易的身影碎片。他正用天鹅绒布细细擦拭手中一尊沉甸甸的天主教圣像,鎏金的底座旁,一个水晶方瓶倾倒,最新款的古龙水淹没了空气里残留的熏香。他看着那本胡格诺派的赞美诗集在炉火中蜷曲变黑,纸页上的字句被火舌无情吞噬:”你的圣典,是用谎言串起的珠链,每翻过一页,铜臭都直刺天堂。”
三十年战争的硝烟浓稠如铁幕,裹挟着鸢尾花香。沙场之上,英法的旗帜在厮杀中缠绞撕扯,亚瑟的白玫瑰纹章尖锐地勾住路易的红玫瑰绣线,”嘶”——丝线崩断拉长,像一封被嫉妒之手生生撕裂的血色情书。法军火枪轰鸣,致命的铅弹呼啸着穿过英国牧师胸前紧贴的厚实圣经。经书猛地爆开,脆黄的纸页如受惊的白鸟漫天飞散。其中一页孤零飘落,那片褪色的玫瑰干花也跟着坠落下来,跌在凝固着黑褐色血液的沙砾之上,宛如一滴干涸千年的泪。
1756年,路易斯安那广袤的棉花田延展到天际,纯白仿佛一场永不消融的大雪。路易手持银质圆规,冰凉的笔尖悬停在丝绸地图上,沿着密西西比河蜿蜒的蓝线滑动。突然,远处燃烧起炽烈的红——那是英军如火的制服在日光下灼灼逼进。亚瑟的声音如同铁钉,锲入这无垠的棉花之海:”从今往后,这里的阳光,只属于英国的棉朵。”
七年的战火,足以染红加拿大寒原上七轮的枫叶之血。路易眼睁睁看着亚瑟用淬银的笔,在羊皮地图上将他的北美疆域涂盖为刺目的猩红,如同鲜血浸透丝绸。那些由金线精心刺绣的法兰西地名,被划裂得支离破碎,像是上等的蕾丝被粗暴的剪刀蹂躏至朽。
于是当印度洋上鎏金般的月光倾泻时,路易将一勺墨绿色的液体,偷偷滴入亚瑟那杯温热的锡兰红茶中。凝视着英王因那苦涩骤然蹙起的眉头,一丝极淡的、如孩童般狡黠而得意的涟漪自路易深蓝的眼眸深处漾开。英国的鸦片箱沉重而冰冷,碾碎了法国香料的丝绒小袋;本地治理城头那面鸢尾花旗帜,旗杆已被白蚁蛀得斑驳中空,终于在一阵咸腥的海风中颓然折断,落入恒河浑浊的波涛,如一片破碎的丝绸残骸。
法绍达的沙海烫得像融化了黄金。1898年,烈日烘烤着非洲高原。路易站在无边的炙热里,手中那枚鎏金怀表静滞在正午。表盖内侧精细镌刻的尼罗河蜿蜒图景,竟被一支英军士兵雪亮的刺刀阴影,自中硬生生劈开。汗珠滚落在他苍白的侧颊。
当拿破仑的鎏金长靴带着帝国的雷音踏过维也纳宫殿的波斯地毯,伦敦阴冷的雾中,亚瑟正将他所有泛着森冷金属光泽的海军勋章依次排开,蘸着上品亚麻籽油,一块块耐心擦拭,它们的光芒在幽暗里刺破迷雾。而当1805年那场著名的海战落下帷幕时,伊比利亚半岛外冰冷的海水翻滚着残骸,法兰西的天鹅绒船帆被撕成千百碎片,像天鹅垂死的羽毛漂浮在浪涛之上。
滑铁卢的冷雨没有尽头。雨水浸透了路易华贵的貂皮大氅,沉得如同浇筑了铅块。拿破仑最精锐的方阵在他视野里融解溃散,插着金鹰徽标的长矛倒伏于泥泞,在泥点飞溅中折断,如同巨人垂死时折断的睫毛。
威灵顿公爵撑着乌木把手的黑伞,踏过泥泞走向路易:“波旁的王冠,终究和那些虚骄的马卡龙一个下场——轻敲便碎。”他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
路易抿紧的唇,苍白如雪。他解下胸前那枚闪耀的金鹰徽章,毫不犹豫投进一旁取暖的营地篝火中。黄金融化,炽热的金色汁液滴溅出来,落在他奢华锦缎礼服的袖口和前襟,“滋”地烫出一个个深色的、无法磨灭的疤痕。每一滴灼痛的印记,都是滑铁卢之殇烙在皮肤上的余痛。
多年后,欧盟会议厅。水晶吊灯投下的碎光泼洒在长桌上,也冰冷地散落于亚瑟·诺曼与路易·波旁之间的真空地带。亚瑟那身萨维尔街出品的定制西服内袋,装着那根从1337年巴黎秋风里夺来的金线流苏。百转千回的时光已将它的锋角磨蚀得温润圆滑,却磨不平里面深藏的尖棱。
而路易那真丝衬里的丝绒大衣隐秘内袋中,别着一瓣几乎透明易碎的东西——那是从一本被历史遗弃的英文圣经里飘落的、来自枫丹白露的玫瑰干瓣。
“你,”路易转动着左手食指那枚世代传承的鸽血红宝石戒指,目光像淬了毒的丝线,黏着地扫过亚瑟身旁那支顶端嵌着幽寒月光石的乌木手杖,“还是那么令人憎厌。”
亚瑟的指尖轻轻刮擦着那枚从不离身的怀表冰凉的盖面,上面深深镌刻着一个永远无法被忘怀的日期。
“彼此……彼此。”
散会后。英吉利海峡的浪再一次裹挟着星屑般的碎钻,冲撞岸崖。
亚瑟的手杖拄地,尖端敲击布鲁塞尔会议中心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每一声都搅着身后尚未散尽的法兰西香水的后调。路易的斗篷翻飞,奢华衣摆从亚瑟身后投射的浅淡影子上拂过,拂动间仿佛带走了伦敦特有的灰白雾丝。
他们默契地没有回头。几乎是在同时,在各自踏上海峡东西两岸的那一刹那,脚步猝然停顿。凛冽的海风掠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却又熟悉至灵魂深处的气息——像两滴从十一世纪诺曼征服的黎明就悬停在彼此睫毛上的泪珠,固执地拒绝相融,却亦无法坠落。只是固执地悬浮着,直至碎裂成今天这片永不止息的海峡波涛。浪涌着碎银,不知疲倦地拍岸,犹如无数细小的镜子折射着亘古纠缠又永远隔海相望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