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月蚀前夕

 

雨水拍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

 

瓷站在院长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越来越猛的暴雨。俄在他身后翻阅文件，钢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像刀子刮骨。

 

“气象局说这场暴雨会持续到明天中午。”俄突然开口，”正好赶上月蚀。你知道古人怎么说月蚀吗？”

 

瓷没有转身：”天狗食月，凶兆。”

 

“在我们文化里，月蚀是变革之夜。”俄合上文件夹，”强者更强，弱者消亡。”

 

办公桌上摆着一个老式投影仪，正是瓷在地下室见过的那台。俄按下开关，墙上浮现出一段模糊影像：华站在实验室里，对着镜头说话。

 

“…第七代媒介体表现出稳定的适应性。建议终止进一步实验，给予正常成长环境…”

 

俄暂停画面：”你母亲最后的报告。知道她为什么改变主意吗？”

 

瓷的右手在口袋里握紧，结晶部分传来阵阵刺痛：”因为她发现组织真正想要的是武器，不是研究。”

 

“天真。”俄冷笑，”科学进步永远需要牺牲。华太感情用事，差点毁了整个项目。”他打开抽屉，取出一份标着”绝密”的档案，”看看这个。”

 

档案里是瓷从婴儿期到少年时期的详细记录：脑部扫描、血液分析、能力测试…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年幼的瓷被绑在特制椅子上，七根管子连接着他的脊椎，表情痛苦到扭曲。

 

“你母亲记录了你每次能力觉醒的数据。”俄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愉悦，”她亲手给你注射测试药剂，记录你痉挛和尖叫的反应。多伟大的母爱。”

 

瓷的喉咙发紧。照片背面是华的字迹：”第七次测试，媒介体出现严重结晶化反应。建议立即终止并销毁样本。”

 

“现在明白了吗？”俄靠近一步，身上的古龙水混合着金属味，”你只是她的实验品，和我们没什么不同。”

 

雨声突然变大，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在那一瞬的亮光中，瓷看清了俄眼中闪烁的东西——不是冷酷，而是恐惧。对他体内沉睡的力量的恐惧。

 

“你想要什么？”瓷强迫自己声音平稳。

 

“服从。”俄递来一支注射器，里面是荧蓝色液体，”明天的演示会上，自愿担任媒介体。成功后，我给你自由和所有研究资料。”

 

瓷盯着那管液体。它和母亲笔记中描述的”服从剂”一模一样，能暂时抑制自由意志。

 

“如果我拒绝？”

 

“我会公开所有档案，证明华是个科学疯子，她拿亲生儿子做不人道的实验。”俄的笑容像裂开的伤口，”你希望母亲身败名裂吗？”

 

瓷缓缓接过注射器。这是个卑鄙的威胁——即使华曾经犯错，但她最终选择了保护。而现在，俄想抹去她最后的救赎。

 

“考虑一晚上。”俄走向门口，”明早给我答复。别想着逃跑，整个病院都在监控下。”

 

门关上后，瓷立刻检查注射器。果然是服从剂，但浓度比母亲笔记中记载的低很多——俄需要他保持部分意识来完成演示。

 

窗外的暴雨越发猛烈。瓷望向西区方向，突然注意到一个奇怪现象：所有监控摄像头都转向了同一个方向，像被某种力量控制。法的精神能力正在发挥作用。

 

口袋里的结晶右手突然传来刺痛，蓝光透过布料隐约可见。瓷想起法说过的话——零点领域不仅能消除能力，还能短暂”借用”他人能力。如果他能连接到法的精神力量…

 

集中精神，瓷尝试想象一条银线从自己的太阳穴延伸出去，连接远处的法。起初只有黑暗和雨声，然后模糊的画面逐渐浮现：

 

法的牢房里，警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法本人靠着墙，脸色苍白如纸，鼻血流到下巴。他正在强行扩大精神控制范围，为其他人创造机会。

 

画面切换：美出现在东区走廊，轻松解决两名警卫；英在病房里制造小型闪电风暴，干扰电路系统；南斯拉夫和朝鲜分别在关闭监控分区和打开紧急出口。

 

最后是韩——他不知怎么摆脱了束缚，正在主控室飞快地操作电脑，屏幕上闪烁着”系统关闭倒计时：00:02:00″。

 

行动已经开始了。

 

瓷冲向门口，又猛地停住。俄一定在监视他。他需要合理的借口离开办公室。

 

灵机一动，瓷拿起桌上的水杯泼在自己脸上，然后按下紧急呼叫按钮：”俄院长！我不舒服…可能是结晶化的反应…”

 

不到十秒，俄就冲了进来。看到瓷湿漉漉的脸和发抖的右手，他咒骂着拿起对讲机：”医疗队立刻到院长办公室！媒介体出现异常反应！”

 

“需要…冷水…”瓷虚弱地说，”结晶化在加速…”

 

俄犹豫片刻，终于按下某个隐藏按钮。书架移开，露出一个小型电梯：”地下二层有特殊冷却室。别耍花样。”

 

电梯下降时，瓷的结晶右手蓝光更盛。俄警惕地盯着它，右手始终放在电击枪上。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月蚀之夜？”瓷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母亲笔记中提到过月相和能力的关系…”

 

“月蚀是能量峰值。”俄不自觉地解释，”当月球完全进入地球阴影时，异能者的能力会短暂提升三倍。完美的演示时机。”

 

电梯门开，面前是一条白色走廊，尽头是扇金属门。瓷突然想起这是通往地下实验室的通道，七年前的最后测试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俄刷卡开门，里面是个圆形实验室，中央放着个透明圆柱舱——与瓷梦中见过的完全一样。舱体连着七条管线，分别标着数字1到7。

 

“欢迎回家，媒介体。”俄讥讽地说，”明天的表演舞台。”

 

就在这时，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烁，随后全部熄灭。应急灯亮起，投下诡异的红光。警报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嘈杂的喊叫声。

 

“怎么回事？！”俄怒吼着冲向控制台。

 

瓷知道这是韩的行动信号。他趁俄分神，猛地将结晶右手按在最近的电子锁上。蓝光爆发，锁具瞬间结冰碎裂。

 

“站住！”俄转身拔枪，但瓷已经冲出门外。

 

走廊上一片混乱，医护人员四处奔逃。瓷逆着人流前进，结晶右手像指南针一样指引方向——法在西北角的特殊监禁区。

 

拐角处突然闪出两名警卫。瓷来不及躲避，却见他们像被无形拳头击中般飞了出去。南斯拉夫从阴影里走出来，金发被雨水打湿，义眼闪着红光。

 

“这边！”他拽着瓷跑向消防通道，”韩切断了主电源，但备用系统五分钟后就会启动。”

 

“其他人呢？”

 

“美和英在制造混乱，朝鲜打开了西区紧急出口。”南斯拉夫喘着气说，”法的情况不太好，强行使用能力让他大脑出血。”

 

地下监禁区的门已经被炸开。美靠在门框上，嘴角流血但笑容灿烂：”哟，小媒介体，来得正好。你的法国情人快不行了。”

 

监禁室里，法躺在一堆破碎的仪器中间，脸色白得像纸，鼻孔和耳道都在渗血。英跪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偷来的医疗设备。

 

“他需要医院。”英头也不抬地说，”颅内压太高，我暂时稳定住了，但…”

 

瓷跪在法身边，结晶右手轻轻贴上他的太阳穴。蓝光流转，法的眼皮颤动了几下，但没有醒来。

 

“带他出去。”瓷站起身，”按原计划分头走。”

 

“什么原计划？”美挑眉，”我们可没计划过你那个院长会突然把你带下地下室。”

 

“那就即兴发挥。”瓷检查了法的脉搏，”南斯拉夫，你妹妹呢？”

 

“不在八层。”南斯拉夫的义眼暗了一下，”俄早就转移了她。”

 

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整个建筑都在震动。韩的声音突然从美的对讲机里传出：”所有人在车库集合！我触发了消防喷淋系统，监控暂时失灵。重复，车库集合！”

 

英背起法，美抓住瓷和南斯拉夫的肩膀：”抓紧了，小朋友们。空间跳跃会让人想吐。”

 

一阵天旋地转，瓷的胃部像被塞进了离心机。当视野恢复时，他们已经在地下车库。朝鲜和韩站在一辆救护车旁，后者正在笔记本电脑上疯狂敲击。

 

“两分钟！”韩头也不抬地说，”我在覆盖车牌和GPS信号。”

 

朝鲜打开后车门，里面已经放着几个急救包和物资：”南斯拉夫开车，我带法坐救护车。瓷，你和美英一组。”

 

“不，我和法一起。”瓷坚持道。

 

“太危险。”朝鲜摇头，”俄第一个追的就是救护车。你们分开走，安全屋汇合。”

 

远处传来脚步声和俄的怒吼。没时间争论了。英将法小心放在救护车担架上，朝鲜迅速连接上监护设备。

 

“他会没事的。”南斯拉夫发动引擎，”我妹妹是神经外科医生，她教过我不少。”

 

三辆车分头驶出车库——救护车走正门吸引注意，南斯拉夫的私家车走东侧出口，瓷和美英则乘坐韩偷来的警用摩托车从维修通道溜出。

 

暴雨中的梧桐苑像头受伤的野兽，警报声淹没在雷雨里。瓷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灰白色建筑，七年的噩梦终于被抛在身后。

 

摩托车在泥泞的山路上疾驰，美在前座驾驶，英坐在中间，瓷紧紧抓住后座。雨水打在脸上像小石子一样疼。

 

“法告诉过你安全屋在哪吗？”美大声问。

 

“北郊农场，废弃的酿酒厂。”瓷回答，”韩说那里有全套医疗设备。”

 

英突然转头：”有人跟踪！”

 

一辆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出现在后方，车灯在雨中形成两道鬼魅的光柱。瓷的结晶右手突然剧痛，蓝光透过雨衣闪烁——是俄，他带着某种能力追踪器。

 

“抓紧！”美猛地转弯，摩托车冲下主路，驶入一片玉米地。

 

玉米秆抽打着他们的脸和手臂。黑色轿车无法进入窄路，但很快，车顶天窗打开，一个身影站了出来——是俄，手里举着把造型怪异的长枪。

 

“电击枪！”英警告道，”他能瘫痪整片区域！”

 

美咒骂着加速，但为时已晚。一道蓝白色电弧划过雨幕，正中摩托车前轮。车辆失控旋转，四人全被甩了出去。

 

瓷在泥水中翻滚数圈才停下。他挣扎着爬起来，看到美和英已经起身摆出战斗姿态。黑色轿车停在田边，俄和三名全副武装的警卫走下车。

 

“游戏结束，媒介体。”俄的声音穿透雨幕，”你以为这几个残次品能保护你？”

 

美咧嘴一笑，嘴角的血被雨水冲淡：”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大块头。”

 

英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天空骤然亮起，一道闪电劈在俄和警卫之间的空地上，泥土飞溅。

 

俄丝毫不为所动：”月蚀之夜前，我必须带回媒介体。不惜任何代价。”他做了个手势，警卫们举起武器——不是普通枪支，而是某种发射器。

 

瓷认出了那些装置——能力抑制器，母亲笔记中提到过的可怕武器。一发就足以让异能者失去能力24小时。

 

“跑！”瓷大喊，同时举起结晶右手。

 

蓝光爆发，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俄的抑制器刚发射就哑火了，弹头在半空中化为粉末。美抓住这瞬间的机会，一个空间跳跃冲到警卫面前，拳脚相加放倒两人。

 

英则专注于天气控制，密集的闪电在俄周围形成屏障。但俄本人似乎不受影响，他大步穿过电幕，制服上闪烁着防护罩的微光。

 

“科技战胜异能，媒介体。”俄冷笑着举起另一个装置，”你母亲发明的能力增幅器，正好对付你们。”

 

装置启动，强烈的震荡波将美和英同时击倒。瓷想再次使用零点领域，但右手结晶突然蔓延至肘部，剧痛让他跪倒在地。

 

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最后一次机会。自愿跟我回去，我放过他们三个。”

 

雨水顺着瓷的脸颊流下，混合着泥土和血。他看向不远处昏迷的美和英，又想起法苍白的面容。如果跟他回去，至少能争取时间让其他人逃脱…

 

“好。”瓷艰难地站起来，”我跟你走。但先让他们离开。”

 

俄似乎想说什么，但突然皱眉按住耳朵里的通讯器：”什么？…怎么可能！…立刻调头回梧桐苑！”

 

他凶狠地瞪了瓷一眼：”算你走运。但别高兴太早，月蚀之夜还没结束。”说完，他转身跑回轿车，迅速驶离。

 

瓷愣在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韩的声音从美口袋里的小型对讲机传出：

 

“所有小组注意，俄突然撤回。重复，俄突然撤回。因为…呃…因为梧桐苑刚刚发生了爆炸。有人释放了所有病人。”

 

对讲机那头传来嘈杂的背景音，然后是法虚弱但清晰的声音：

 

“瓷…能听到吗？别回安全屋…陷阱…去老梧桐树…七个人…等待…”

 

通讯中断。瓷望向梧桐苑方向，远处的天空被火光映红。暴雨仍在继续，但东方已经隐约透出一丝亮光——月蚀之夜的第一缕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