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桦林中的幻影

 

蓝色晶体在掌心碎裂的瞬间，世界变成了银白色。

 

瓷看到南斯拉夫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针管从指间滑落，在接触到地面前就化成了粉末。以瓷为中心，一层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所有电子设备爆出细小的火花。

 

“零…点…领…域…”南斯拉夫的声音被拉长扭曲，他的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回原本的颜色，义眼中的机械部件噼啪作响。

 

剧痛从瓷的手掌蔓延至全身，仿佛有无数冰针在血管里游走。他低头看到自己的右手皮肤正在变蓝、变透明，皮下组织逐渐结晶化，像被冻结的树枝。

 

南斯拉夫跪倒在地，痛苦地抱住头：”停…下…记忆…太多了…”

 

瓷想停止，但晶体已经融入血液。锅炉房的金属墙壁开始共振，发出刺耳的嗡鸣。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他听到南斯拉夫断断续续的喊声：

 

“他们…抓走了…我妹妹…地下…八层…”

 

然后是一片黑暗。

 

瓷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白桦林中。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带着松针的清香。这景象与梧桐苑的压抑形成鲜明对比，美得不真实。

 

“这是我的精神世界。”

 

法从一棵白桦树后走出，紫罗兰色的眼睛比平时更加明亮。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长裤，没有病号服，也没有约束衣的痕迹。但瓷注意到他的手腕和脚踝上有深深的勒痕，衬衫领口隐约可见电击烧伤。

 

“你…怎么做到的？”瓷的声音在梦境中带着回声，”俄不是把你单独关押了吗？”

 

“代价不小。”法轻触太阳穴，指尖沾染了一丝血迹，”但感觉到你情绪剧烈波动，我不得不冒险。”

 

瓷突然想起一切——塞浦路斯、母亲的怀表、俄的背叛、南斯拉夫的出卖。痛苦如潮水般涌来，他双腿一软跪倒在白桦叶铺就的地面上。

 

“她试图保护我…而我却以为她抛弃了我…”

 

法沉默地跪在他面前，轻轻捧起瓷结晶化的右手。在精神世界里，那些蓝色晶体像活物般微微脉动，散发着幽光。

 

“华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性。”法的声音罕见地温柔，”当年她发现组织真正目的后，立即开始秘密研制抑制剂。她本可以逃走，却选择留下保护你们——你和七个初始异能者。”

 

“七个？”瓷抬头，”包括你？”

 

“尤其是我。”法苦笑，”作为首席研究员，我知道太多内幕。组织本想直接处决我，是华坚持将我列为实验体，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

 

一阵风吹过白桦林，树叶沙沙作响。瓷发现这声音有规律得像是某种密码。法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疑惑：

 

“外界有人在试图唤醒我们。时间不多了，听好——月蚀之夜，组织首脑’教授’将亲临梧桐苑。他们要当着他的面展示七个初始能力的融合过程。”

 

“所以那份转运名单…”

 

“幌子。”法摇头，”俄从不打算转移我们。所有异能者都将成为表演的一部分，包括你——第七代媒介体。”

 

瓷的结晶右手突然刺痛，几道蓝光在皮下游走。法的表情变得严肃：

 

“你的能力正在适应晶体。这很危险，但也是机会。华的研究表明，零点领域不仅能消除能力，还能暂时’借用’他人的能力。”

 

“借用？”

 

“理论上，你可以选择性地让某个能力失效，或者短暂使用它。”法站起身，”但每次使用都会加速结晶化。华最终放弃这个研究，就是因为它对媒介体伤害太大。”

 

白桦林开始褪色，法的身影变得透明。

 

“有人正在物理上接近我们，必须断开连接了。”法快速说道，”记住，月蚀前夜会有一场暴风雨，那是韩设定的行动信号。去找美和英，他们比你想象的更可靠。”

 

“英？那个傲慢的英国人？他和美不是死对头吗？”

 

法的笑容带着疲惫的智慧：”有些羁绊正以争吵为伪装。现在，醒过来吧——”

 

世界碎裂成千万片白光。

 

“——瓷医生！”

 

瓷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朝鲜焦急的脸。她手里拿着电击器，正准备再次刺激他的心脏。

 

“别！我醒了！”瓷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隔离床上，右手被特制绷带层层包裹，但蓝色结晶仍从缝隙中透出微光。

 

朝鲜松了口气，迅速检查监控摄像头是否还在休眠：”你昏迷了六小时。南斯拉夫把你送来时说你在锅炉房突然晕倒。”

 

“南斯拉夫？他人呢？”

 

“被俄叫去问话了。”朝鲜压低声音，”他妹妹确实是组织的人质，在地下八层的特殊病房。南斯拉夫被迫合作，但从未真正背叛我们。”

 

瓷想起在零点领域中听到的只言片语：”他知道你也是反抗者？”

 

“不，他以为只有自己被迫做双面间谍。”朝鲜递给他一杯水，”这是个优势。俄通过南斯拉夫监控反抗动向，我们可以传递假情报。”

 

瓷尝试活动右手，钻心的疼痛让他倒抽冷气：”俄知道零点领域的事了吗？”

 

“暂时瞒过去了。南斯拉夫报告说你只是突发癫痫。”朝鲜指了指瓷的手，”但这种情况持续下去，瞒不了多久。结晶化已经蔓延到前臂。”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朝鲜立刻换上公事公办的表情：”瓷医生需要静养24小时，伤口不能碰水。”

 

俄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灰色眼睛扫过房间每个角落：”真是多事之秋。加博士的仪器全部失灵，美从禁闭室消失，现在你又突发疾病。”

 

瓷保持沉默，让朝鲜应付。俄走近病床，突然抓起瓷的右手。即使隔着绷带，那双大手也像铁钳般有力。

 

“有趣的现象。”俄盯着透出的蓝光，”加博士会对你很感兴趣的。好好休息，医生。明天我们再做…详细检查。”

 

俄离开后，朝鲜迅速锁上门：”情况恶化了。韩刚刚截获通讯，’教授’提前抵达，月蚀实验改到明晚。”

 

“什么？那比原计划提前了三天！”

 

“不止如此。”朝鲜的脸色更加凝重，”所有医护人员明天必须注射一种新型药剂，据称是’防护措施’。但我怀疑那是控制手段。”

 

瓷想起母亲笔记中提到的”服从剂”——能暂时抑制自由意志的可怕药物。如果所有医护人员都被控制，反抗计划将彻底失败。

 

“必须今晚行动。”瓷咬牙坐起来，”法说美和英可以信任。能安排我见他们吗？”

 

朝鲜摇头：”太危险了。俄已经怀疑你，派了人24小时监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走廊上传来规律的脚步声——至少两名警卫在门外巡逻。

 

瓷看向窗外。夜色已深，但梧桐苑比平时更加灯火通明。各种车辆进进出出，工人们搬运着大型设备。月蚀之夜的准备正在加速。

 

“有办法。”朝鲜突然说，”医务室有条紧急通道通往储物间，那里挨着英的病房。但你怎么说服他合作？英可是出了名的难搞。”

 

瓷想起法的话——有些羁绊以争吵为伪装。还有美提到过”那个美国混蛋”时英的异常反应。

 

“给我纸笔，再找点正山小种茶。”

 

一小时后，瓷通过狭窄的通道爬到了储物间。朝鲜留在医务室望风，约定十五分钟后敲击管道为信号。

 

英的病房门没锁——朝鲜事先做了安排。瓷悄悄推开门，看到金发男人站在窗前，修长的手指间跳动着小小的闪电。听到动静，英猛地转身，翠绿的眼睛在黑暗中像猫一样发亮。

 

“擅闯者，滚出去。”他的声音带着贵族式的傲慢，但瓷注意到他手腕上的束缚带是新换的，上面有焦痕。

 

“我是来道歉的。”瓷放下手中的茶杯，”上次测试时没能帮你。”

 

英冷笑：”又一个俄的走狗。那杯茶里加了什么？镇静剂？吐真剂？”

 

“正山小种，武夷山产的。”瓷平静地说，”听说你以前喜欢喝。”

 

英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他接过茶杯，谨慎地嗅了嗅：”七年前的味道。华医生经常泡这种茶。”

 

“华是我母亲。”瓷直视英的眼睛，”我知道你和她关系特殊。”

 

茶杯在英手中微微颤抖，茶水泛起涟漪：”她不该生下你。媒介体的命运从来只有痛苦。”

 

“但她给了我选择的权利。”瓷向前一步，”现在，我选择反抗。需要你的帮助。”

 

英沉默地啜饮着茶，良久才开口：”为什么找我？法才是你的精神伴侣，美才是空间移动专家。”

 

“因为美只听你的。”

 

英差点被茶呛到：”荒谬！那个粗鲁的美国佬——”

 

“——每次失控都是为了见你。”瓷打断他，”法告诉我了，七年前你们是搭档。美故意惹事，只为了被关到你附近的禁闭室。”

 

英的耳尖变红了：”法的话不可信，他是个骗子。”

 

“但他关于你们的部分说对了，不是吗？”

 

英放下茶杯，突然抓住瓷的衣领：”听着，小媒介体。我和美的关系与你无关。但如果要对抗俄，我需要知道他手上有什么牌。”

 

瓷没有挣扎：”明天所有医护人员将被迫注射服从剂。俄计划在’教授’面前展示七个初始能力的融合，成功后立即批量生产异能士兵。”

 

“老套的把戏。”英松开手，”但美确实感知到地下有异常能量波动。某种大型装置正在预热。”

 

“月蚀装置。”瓷点头，”韩黑进系统发现它能放大精神控制波的覆盖范围。理论上，可以同时影响全球所有接受过能力激发的人。”

 

英的表情终于变了：”他们想建立异能帝国。”

 

“不仅如此。普通人在强波影响下会出现幻觉、记忆混乱，最终变成行尸走肉。”瓷拿出华的怀表，”我母亲发现了这点才决定反抗。”

 

英接过怀表，指尖轻抚表面：”华总是看得比谁都远。”他深吸一口气，”好吧，媒介体。我和美会制造混乱，但只有五分钟窗口。你们必须在那期间找到法和其他人。”

 

“其他人？”

 

“你以为初始能力者只有我们四个？”英冷笑，”还有三个被关在特殊区域。塞浦路斯你已经见过，另外两个更…危险。”

 

走廊上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朝鲜的警告。

 

“该走了。”瓷转身前最后问道，”为什么帮我？”

 

英望向窗外，闪电在他指间跳跃：”也许我只是想再看一次美那个白痴的空间跳跃。”

 

回到医务室，朝鲜已经急得冒汗：”俄下令全面搜查病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们必须——”

 

她的话被一阵刺耳的警报打断。广播里传来俄的声音：”全体注意，西区7号病房发生突破事件。所有安保人员立即就位，启用红色警戒。”

 

“7号？那是法的病房！”瓷的心跳加速，”发生了什么？”

 

朝鲜查看监控终端：”监控被干扰了，但…等等，有人正在突破地下八层的安全门！”

 

地下八层——南斯拉夫的妹妹被关押的地方。瓷突然明白了法的计划：”不是法逃了，是他故意引开守卫，让南斯拉夫有机会救妹妹！”

 

“聪明。”朝鲜快速收拾急救用品，”但这打乱了我们的安排。俄一定会加强戒备。”

 

“不，这正是机会。”瓷想起白桦林中法的叮嘱，”暴风雨前的混乱。联系韩，告诉他计划提前到今晚。”

 

朝鲜犹豫地看着瓷结晶化的右手：”但你的状态…”

 

“不重要。”瓷扯掉多余的绷带，蓝光在皮下脉动，”记得法说的吗？月蚀前夜会有暴风雨。”

 

仿佛回应他的话，远处传来雷声。窗外，第一滴雨已经开始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