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下七层

 

医务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瓷捂着肚子，额头渗出冷汗。朝鲜站在药柜前背对着他，手里摆弄着那支蓝色注射器。

 

“门外有监听，”她声音极轻，”继续呻吟。”

 

瓷配合地发出一声痛呼，同时观察着医务室的布局。监控摄像头对着病床，但药柜区域是个死角。

 

朝鲜突然打翻了一盘器械，金属碰撞声掩盖了她迅速的动作。瓷感到手臂一刺，冰凉的液体注入静脉。

 

“记忆增强剂需要三分钟生效。”朝鲜假装检查瓷的瞳孔，”地下七层，最里面的红色门。密码是0713——你的生日。”

 

瓷的太阳穴开始跳动，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穿白大褂的华俯身在实验台前，手里拿着某种发光晶体；年幼的自己被绑在特制椅子上，七根管子连接着他的脊椎；俄和加博士站在观察窗前，冷漠地记录数据…

 

“副作用是短暂失明。”朝鲜的声音忽远忽近，”南斯拉夫会在走廊尽头等你。”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瓷眼前一黑。他感到朝鲜扶他躺下，然后脚步声远去。三分钟后，视力逐渐恢复，但世界仿佛被重新校准——颜色更鲜艳，细节更清晰，连空气中的尘埃都清晰可辨。

 

南斯拉夫准时出现在门口，金发上的红色挑染换成了低调的棕。他推着轮椅，大声宣布要送瓷回宿舍休息。一离开监控范围，南斯拉夫立刻变了个模样。

 

“记忆恢复了多少？”他急切地问。

 

“碎片…还不够连贯。”瓷揉着太阳穴，”我母亲华…她真的想销毁我吗？”

 

南斯拉夫的义眼转向走廊尽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华发现了’灯塔’组织的真正目的，想终止整个计划。俄是组织的忠实爪牙，他…”话没说完，对讲机突然响起。

 

“南斯拉夫医生，请立即到西区3号病房。”

 

南斯拉夫咂了下舌：”英又发作了。听着，沿着这条走廊直走，尽头有部货运电梯。刷卡器已经失效，按7就行。”他塞给瓷一张门禁卡，”如果一小时内我没回来，别等我。”

 

电梯比想象中老旧，运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下降过程中，瓷注意到墙壁上越来越多的管线，以及逐渐升高的温度。当门打开时，一股混合着防腐剂和臭氧的气味扑面而来。

 

地下七层的走廊呈环形，墙壁漆成诡异的暗红色。瓷数着门牌，最里面那扇红色门上的电子锁闪着微光。他输入0713，门无声滑开。

 

里面的场景让瓷的血液凝固——数十个圆柱形培养舱排列成七边形，每个舱里都漂浮着一个人体。有些是完整的，有些只有器官或肢体。舱体上的标签显示着编号和日期，最近的一个是三天前送来的。

 

“欢迎来到标本室。”

 

瓷猛地转身，美倚在门框上，蓝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两团鬼火。他今天没穿约束衣，取而代之是一件黑色T恤，上面印着”WARNING”的红色字母。

 

“这些都是失败的实验体。”美走向最近的培养舱，轻叩玻璃，”看，这是第三代媒介体，活到十五岁才崩溃。”

 

舱内漂浮着个少年，与瓷有七分相似，皮肤上布满电路般的纹路。

 

“华称这种现象为’能力结晶化’。”美领着瓷走向中央控制台，”当媒介体无法承受能力融合时，身体会逐渐变成这种晶体结构。”

 

控制台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七个峰值分别对应不同颜色。美敲了几下键盘，调出一段加密视频。

 

“这是你第七次测试的完整记录。”

 

画面中，年幼的瓷被固定在中央，七个异能者环绕着他。华站在控制台前，神情凝重。当融合程序启动时，瓷的身体开始发光，七个异能者同时发出惨叫。突然，华冲向控制台按下紧急停止钮，但俄从背后给了她一针。画面最后是华倒下的身影和瓷爆发出的银色光芒。

 

“她不是要杀你，是要救你。”美的声音罕见地严肃，”俄向组织报告说华叛变，亲自处理了她。而你在能力暴走后记忆全失，被丢进了孤儿院。”

 

瓷的双手颤抖起来，更多的记忆碎片拼合在一起：华教他辨认各种草药；华在深夜偷偷给他注射某种抑制剂；华哭着抱住他说”对不起，妈妈不该创造你”…

 

“每周四都有新标本送来。”美打断了他的回忆，”明天就是周四。猜猜谁在名单上？”

 

美调出一份运输清单，明天的接收栏赫然写着：”7号媒介体（回收）”和”对象F-法兰西（转移）”。

 

“他们要重新抓我回去做实验？那法呢？”

 

“分解研究。”美做了个开膛的手势，”加博士对他的大脑垂涎已久。月蚀之夜前，组织要把所有初始异能者集中到总部。”

 

瓷的胃部一阵绞痛：”我们必须阻止这一切。”

 

“‘我们’？”美挑起眉毛，”小七，你连自己的能力都控制不了。”

 

“那就帮我唤醒它！”

 

美沉默片刻，突然露出标志性的危险笑容：”有个办法，但你会恨我。”他不知从哪摸出把手术刀，”华在最后时刻给你注射了抑制剂，它至今仍在压制你的能力。要唤醒能力，需要复现当年的极端状态——濒死体验。”

 

瓷还没反应过来，美已经将手术刀刺入他的腹部。剧痛炸开的瞬间，世界变成了银白色。他感到某种屏障在体内碎裂，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所有培养舱的液体同时沸腾，警报声响彻地下空间。

 

“成功了…”美的声音逐渐远去，”零点领域…”

 

当瓷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腹部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南斯拉夫守在床边，义眼闪烁着诡异的蓝光。

 

“美呢？”瓷虚弱地问。

 

“被俄关进禁闭室了。”南斯拉夫递给他一杯水，”不过别担心，那家伙能随时出来。你昏迷了两天，加博士差点给你做开颅检查。”

 

“我的能力…”

 

“暂时稳定了，但还不受控。”南斯拉夫压低声音，”韩已经醒了，他黑进了院的财务系统。猜猜谁在每月接收巨额转账？”

 

瓷接过南斯拉夫递来的平板，上面显示着一个代号”灯塔”的账户，过去七年每月固定收到来自梧桐苑的转账，金额足以买下一座小岛。

 

“还有更劲爆的。”南斯拉夫滑动屏幕，”韩发现地下不止七层，还有第八层——真正的控制中心。那里有个叫’月蚀装置’的东西，已经启动预热程序了。”

 

瓷尝试坐起来，腹部的疼痛让他倒抽冷气：”我们必须告诉法和其他人。”

 

“没那么简单。”南斯拉夫摇头，”自从美带你去了档案室，俄就加强了监控。法被单独关押，全天候电击控制；英被注射了能力抑制剂；韩的病房装了信号屏蔽器。”

 

“那怎么办？月蚀之夜只剩五天了。”

 

南斯拉夫刚要回答，门突然被推开。俄高大的身影填满整个门框，灰色眼睛里闪着寒光。

 

“瓷医生，看来你恢复得不错。”俄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骨头，”正好参加今晚的特别会议。加博士有重要发现要宣布。”

 

俄离开后，南斯拉夫迅速塞给瓷一个小装置：”韩做的信号干扰器，能暂时屏蔽手环的监控。但只能用一次，不超过十分钟。”

 

特别会议在礼堂举行，所有医护人员都被要求出席。加博士站在台上，兴奋地展示着一组脑部扫描图。

 

“重大突破！”他推了推圆眼镜，”我们终于定位了异能基因的精确位置。通过针对性刺激，普通人也能获得能力！”

 

屏幕上播放着一段视频：一个普通士兵在接受某种注射后，手臂变成了金属质地。

 

“月蚀之夜，我们将进行最终测试。”加博士的视线扫过全场，在瓷身上停留了几秒，”七个初始能力融合后，配合我们的技术，可以打造无敌的异能军团！”

 

掌声雷动，瓷机械地跟着拍手，胃里像塞了块冰。会议结束后，俄特意走到他身边。

 

“你被调离西区岗位。”俄冷冰冰地宣布，”明天起负责档案整理工作。另外，手环监测到你夜间脑电波异常，今晚加博士会给你做进一步检查。”

 

这是个陷阱。瓷清楚知道，俄和加博士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回到宿舍，他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信封，里面是张纸条：”想知道真相，今晚12点来地下室。——一个朋友”

 

字迹陌生，但信封里有片梧桐叶标本——这是他和朝鲜约定的危险信号。

 

瓷等到午夜，用韩的干扰器屏蔽了手环。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投下长长的阴影。电梯降到地下室，门一开就看到地上用荧光粉画的箭头，指向第七储藏室。

 

储藏室门虚掩着，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瓷刚踏进去，门就在身后关上了。黑暗中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瓷医生，久仰大名。”

 

手电筒突然亮起，照出一张苍老的脸。老人坐在轮椅上，全身连着各种维生设备，但眼睛亮得惊人。

 

“我是塞浦路斯，第一代异能者中唯一的幸存者。”老人声音嘶哑，”我的能力是读取物品上的记忆残影。华死前，我接触过她的怀表。”

 

瓷的心跳加速：”你认识我母亲？”

 

“不止认识。”塞浦路斯从怀中取出一个老式怀表，”这是华的遗物。触碰它，你就能看到她最后的记忆。”

 

瓷犹豫地接过怀表，指尖刚接触金属表面，世界就天旋地转——

 

——他变成了华，正躲在办公室的密室里整理资料。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华博士，我知道你在里面。组织已经下达了对你的处理命令。”华迅速将一块晶体插入怀表暗格，然后平静地打开门。俄站在门外，手里拿着注射器。”为什么背叛组织？”俄问。”因为你们要的不是研究，是武器。”华回答。俄摇头：”你太感情用事了，连自己儿子都能拿来实验。”华冷笑：”至少我给了他选择的权利。”然后剧痛袭来，视野变黑——

 

瓷踉跄着回到现实，泪水模糊了视线。塞浦路斯同情地看着他：”华试图销毁所有研究资料，但俄阻止了她。她死前唯一牵挂的就是你。”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因为时机到了。”塞浦路斯指向怀表，”这里面藏着华毕生的研究，包括如何安全唤醒第七能力。她称之为’零点领域’——能暂时消除所有异能效果的绝对领域。”

 

瓷小心打开怀表暗格，里面果然藏着一块微小的蓝色晶体。

 

“月蚀之夜，当七个初始能力被强行融合时，”塞浦路斯继续说，”只有零点领域能阻止灾难。但使用它需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能力者的生命。”塞浦路斯直视瓷的眼睛，”华改良了配方，现在媒介体只需要承受部分反噬。但依然…非常危险。”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俄的怒吼：”搜遍每个角落！他一定在地下室！”

 

塞浦路斯迅速将轮椅转到墙边，按下隐藏按钮：”快走！这条通道通向东区锅炉房。”

 

瓷钻进狭窄的通道前，塞浦路斯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所有愿意反抗的医护人员名单。小心，俄的眼线比你想象的更多。”

 

通道又窄又闷，瓷爬了将近十分钟才看到亮光。推开伪装成墙板的出口，他发现自己果然在东区锅炉房。刚喘口气，就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找到你了。”

 

瓷转身，看到南斯拉夫站在阴影里，手里拿着——

 

——一管镇静剂。

 

“抱歉，小七。”南斯拉夫的金发在昏暗灯光下像褪了色，”俄答应给我自由。只要交出你。”

 

瓷后退几步，手摸到口袋里的蓝色晶体。绝望中，他想起塞浦路斯的话：零点领域能消除所有异能效果…包括南斯拉夫的记忆操控能力吗？

 

当南斯拉夫举着针管逼近时，瓷捏碎了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