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托格勒的蝉鸣

南瓷,随笔。

“冬天在一起的人是撑不到第二年盛夏的。”                              ——  题记。

七月的贝尔格莱德,蝉鸣撕开了黏腻的暑气。瓷坐在咖啡馆褪色的遮阳篷下,面前青瓷盘里的奶油炖菜结起了油膜。瓷勺磕在碗沿的脆响,突然与去年深冬铁托格勒公寓里的壁炉声重叠——那时南斯拉夫总爱把冻得通红的手,一股脑儿塞进他羊毛围巾包裹的领口,带着雪粒的睫毛在跳动的炉火下忽闪,笑着说这是”社会主义式的取暖专利”。热气蒸腾间,搪瓷杯里的格瓦斯泛起细密泡沫,混着他没说出口的心跳。

 

有轨电车的铃声穿透斑驳的百叶窗,瓷望着街边梧桐的影子在墙上缓慢游移。去年今日,他们裹着厚重的军大衣挤在老影院的角落,南斯拉夫偷偷往他口袋塞了颗温热的烤栗子。甜香混着硝烟味漫了一整场电影,直到散场时才发现,那人掌心的薄茧已经把栗子壳焐得发烫。而此刻空荡的座位上,唯有阳光晒出的尘埃在起舞,仿佛还留着某个再也无法兑现的诺言。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遮阳篷上,发出密集的鼓点。这节奏让瓷想起萨拉热窝街头的手鼓——那时南斯拉夫跳着科罗舞,军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和他拍着瓷碗伴奏的声音融成一片。他下意识摸向抽屉深处,泛黄的信封边角已经起毛,褪色的钢笔字在潮气中晕染:”等春天到了,带你去看亚得里亚海的日出。”墨迹未干时,南斯拉夫正蜷在他腿上打盹,发梢还沾着瓷窑飘来的釉药香,窗外的初雪却已悄然落满窗台。

 

雷声碾过天际,瓷忽然发现案头的青瓷瓶裂了细纹。那纹路蜿蜒如多瑙河,从布达佩斯流向贝尔格莱德,却永远凝固在初雪飘落的前夜。蝉鸣不知何时歇了,只余雨帘中若有若无的手风琴声,像某个被风雪掩埋的承诺,在盛夏的午后悄然碎裂。街道积水倒映着破碎的霓虹,恍若那年圣诞夜,他们在结冰的河面上摔作一团时,漫天炸开的冷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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