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斯特效应是指闻到曾经闻到过的味道,可以瞬间开启当时的记忆。
- 苏瓷
秋分那天的风掠过琉璃厂,瓷握着刚淘来的旧俄文画报,油墨气息里突然漫进一丝焦甜。街角花店的向日葵在暮色中低垂,花瓣边缘泛着被阳光灼烤的棕褐,他望着花盘中心密密麻麻的籽实,喉间泛起陈年蜂蜜的酸涩。
1953年的莫斯科地铁刚通车,苏把牛皮车票塞进他掌心,金属徽章压出浅浅的印记。他们挤在涌动的人潮里,青年身上混着桦树焦油与向日葵的气息,工装口袋里还揣着没吃完的葵籽。当列车穿过地底隧道,苏突然指着穹顶壁画:”看,那些麦穗将来都会变成你北大荒的粮仓。”
松花江解冻的清晨,瓷蹲在岸边调试水文仪器。冰排撞击的轰鸣中,恍惚又听见苏的声音穿透时空:”水坝要建在江心洲凸起的位置。”记忆里那人卷起衬衫袖子,腕间红星勋章蹭过测量图纸,铅笔尖划过的轨迹旁,不知何时落下两粒葵花籽。
珍宝岛的雪夜,他裹着军大衣守在哨所。寒风卷着细雪钻进衣领时,某个瞬间竟闻到向日葵燃烧的焦香。火光中浮现出莫斯科郊外的实验室,苏戴着护目镜摆弄试管,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干枯的花茎,折断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北京展览馆的旋转门前,瓷望着1957年的老照片出神。照片里的苏倚着拖拉机,工装裤膝盖处沾着泥土,胸前别着的向日葵胸针却锃亮如新。展厅广播突然响起《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他转身时,衣角扫落展柜上的微型葵花模型,塑料花瓣散落在地,折射出细碎而冰冷的光。
暮春的沙尘暴席卷华北,瓷在档案室整理旧文件。牛皮纸袋里掉出几缕干枯的花瓣,沾着褪色的俄文标签。窗外风沙呼啸,他恍惚看见1960年的月台,苏的军大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最后塞进他怀里的铁皮盒里,装着的正是这样脱水的向日葵,花盘中心的纹路,像极了那人瞳孔里永远炽热的光芒。
此刻花店老板开始收摊,塑料布盖住的向日葵在风里微微颤动。瓷将画报夹进臂弯,发现边角不知何时沾了片干枯的花瓣。街灯亮起时,他走过老槐树投下的斑驳阴影,衣摆掠过绿化带里新栽的向日葵苗,叶片上的露水沾湿裤脚,凉意沁入皮肤,竟与那年伏尔加河畔的晨露,有着相似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