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在那条河边交换过军帽,后来却要用导弹对准彼此的心脏。
1945年4月的易北河畔,春水裹挟着融雪奔流。苏联踩着河岸的淤泥前进,他的军靴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大衣下摆沾满泥土和柏林的灰烬。对讲机里传来兴奋的喊叫:”前方发现美军部队!”
他抬头望去,河对岸站着一个金发耀眼的身影。
美利坚斜倚在吉普车前,飞行员墨镜推至额头,嘴里叼着的巧克力棒随着笑容微微颤动。阳光在他的金发上跳跃,就像纽约证券交易所那些永远闪亮的数字。
“嘿,同志!”美利坚用蹩脚的俄语喊道,河风吹散了他的尾音,”要搭便车吗?”
苏联站在及膝的春水中,冰凉的河水渗进靴筒。他应该保持警惕——这些资本主义者昨天还是盟友,明天可能就是敌人。但此刻,看着美利坚伸过来的手,他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
美利坚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美国大兵特有的那种活力,一把将他拉上河岸。苏联注意到他虎口处有道新鲜的伤疤,形状像颗歪斜的星星。
“你受伤了。”苏联用英语说,他讨厌自己声音里那丝不必要的关切。
“阿登森林的纪念品。”美利坚满不在乎地甩甩手,突然凑近,”哇哦,你的眼睛真是灰色的——像莫斯科的冬天!”美利坚眨眨眼,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巧克力塞进苏联手中:”尝尝?"
巧克力在苏联掌心微微融化,甜腻的香气萦绕在两人之间。远处传来士兵们的欢呼声,苏军和美军的士兵已经拥抱在一起,有人跳进河里打水仗,有人交换着香烟和勋章。
“我们应该去托尔高。”美利坚指向河畔的小镇,”听说那里的市政厅还没完全塌。”
托尔高的钟楼确实屹立着,虽然半边墙皮已经剥落。苏联跟着美利坚爬上摇摇欲坠的楼梯,在最高层的瞭望台并肩而立。整片易北河谷尽收眼底,西岸是美军的橄榄绿帐篷,东岸是苏军的篝火,中间流淌着波光粼粼的河水。
“像不像婚礼现场?”美利坚突然说,”一半你家亲戚,一半我家亲戚。”
苏联皱眉:”荒谬的比喻。”
美利坚大笑,笑声惊起一群白鸽。他从吉普车上拿来两瓶可口可乐,苏联则从军装内袋掏出半瓶伏特加。他们在夕阳下碰杯,可乐的甜腻与伏特加的辛辣在舌尖交织。
“敬该死的希特勒。”美利坚说。
“敬即将到来的胜利。”苏联纠正道。
他们的肩膀在晚风中轻轻相碰,谁都没有移开。
五天后,柏林陷落的消息传来时,美利坚正在营地分发香烟。苏联看着他被士兵们抛向空中,金发在阳光下划出耀眼的弧线。当晚的庆祝会上,美利坚喝得酩酊大醉,把苏联拉到堆放物资的帐篷后面。
“知道吗?”美利坚的呼吸带着啤酒花的香气,”我本来打算在时代广场吻第一个看到的俄国人。”
苏联僵在原地。美利坚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他的嘴唇比想象中柔软,带着可乐的甜味和香烟的苦涩。这个吻持续了三秒或者三分钟,苏联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最终推开了美利坚。
“你醉了。”苏联哑着嗓子说。
美利坚歪着头看他,蓝眼睛前所未有地清醒:”不,我只是终于做了想做的事。”
他们在易北河畔分别时交换了军帽。苏联的美式船形帽压不住他倔强的黑发,美利坚戴着苏联的大檐帽笑得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纽约见?”美利坚挥手。
苏联没有回答。他们都明白,和平时期的会面不会这么简单。
冷战的风暴来得比预期更快。1947年的联合国会议上,美利坚西装革履地发表着杜鲁门主义演说,苏联在座位上冷笑。但当他们擦肩而过时,美利坚的指尖悄悄划过苏联的手背,像易北河的水流一样转瞬即逝。
1962年的古巴导弹危机,苏联在军舰上看到美利坚的侦察机掠过。飞行员故意压低高度,在甲板上投下一小包东西——里面是半块融化的赫尔希巧克力,包装纸上用俄语写着”还记得吗?”。
1985年的日内瓦峰会,记者拍下两人握手的经典照片。没人注意到美利坚的拇指在苏联掌心画了个小小的五角星,而苏联的指甲在他手腕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的红痕。
1991年圣诞夜,克里姆林宫的灯光暗淡。苏联坐在窗前,看着自己的手指逐渐变得透明。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他用了三秒钟才勉强拿起听筒。
“圣诞快乐,同志。”美利坚的声音经过海底电缆传来,有些失真。
窗外,红场上的红旗正在缓缓降下。苏联看着自己消散的指尖,突然笑了:”永别了,资本主义先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苏联以为对方已经挂断。就在他准备放下听筒时,美利坚突然轻声说:”那条河……易北河的水,其实很冷对吧?”
苏联闭上眼睛。四十六年过去,他依然记得美利坚掌心的温度,记得托尔高钟楼上混着可乐的伏特加,记得那个带着啤酒味的吻。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已经……不记得了。”苏联说完最后的谎言,电话从透明的手中滑落。
新年的钟声响起时,白宫椭圆形办公室里的美利坚盯着桌上的两顶旧军帽。他拿起苏联那顶,发现内衬里藏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俄语写着”如果世界只剩最后一天”。
纸条背面是美利坚自己的笔迹,用英语续写着”我会在易北河畔等你”。
窗外,雪静静覆盖了华盛顿。美利坚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火炉,却在火焰吞没字迹的前一秒,徒手将它抢了出来。烫伤的掌心多了一颗歪斜的星星,与1945年阿登森林的伤疤完美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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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国家意识体的爱情是历史书页间的密语,是易北河水中融化的巧克力,是冷战烽火里始终没有寄出的那张纸条。他们相遇在战争将尽时,分别在世界剧变处,唯有掌心的伤痕证明那些真实存在过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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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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