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打扰一下二位”
伴随着茶杯与桌子的擦碰声,从南斯拉夫进入便保持沉默的瓷开口打破了这足矣拍照留念的时刻
二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察觉到还有人在慌忙分开的场面倒映在瓷流转着鎏金星河的眸子,瓷注视着二人的面庞,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多情的东方人也在回想埋葬于记忆长河的身影,逝去的时光,追忆的往昔,那清晰而模糊的欢声笑语,是他们在他的世界存在的证明
西伯利亚的向日葵在风雪之中枯萎,被埋葬在白雪皑皑的白桦树林,巴尔干半岛的铃兰枯萎在盛夏,埋葬于最后一声蝉鸣
那是我的遗憾——
瓷垂下眼睫
——不是你的
“谁说你会死了,南哥?”
故作轻快的语调下是无人可知的汹涌,瓷对上南斯拉夫呆愣愣的神情,笑容猝然绽放于脸上
“这个世界的我已经恢复,你们体内的国运成为了独立的个体——也就是脱离了‘我’被单独分了出来,由于‘我’的存在是被世界认可的,你们的存在因为‘我’的国运被模糊了界线——”
“——也就是说,你们不用死了,但前提是不能再以任何形式插手他们的发展,你们唯一能做到,大概就是喝茶下棋溜鸟的养老生活”
“所以…我…还能活个百八十年?”
南斯拉夫分析完瓷的头脑风暴,双眼顿时亮起,满是意外之喜的红蓝异瞳亮晶晶的,对坐在沙发上从始至终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的瓷和一旁同样欣喜的瓷献上南斯拉夫人真诚的感谢
“谢谢你,小同志们”
——能活着谁会嫌命长?
“小同志,你要不要见见他们?”
南斯拉夫将视线放在了瓷的身上,曾经的默契让瓷在南斯拉夫说出口的瞬息便知道“他们”是谁,无论是潜意识还是心理到生理上瓷几乎是下意识就要拒绝
抬头却撞入南斯拉夫的眼眸,靛蓝和朱红的交织像是春日透过薄云的阳光,柔和但不刺眼,这双异瞳眼睛专注凝视的时候,那全然的关注,仿佛此刻你就是他世界的中心–这是独属于斯拉夫人的偏爱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瓷却从中读出那眼底隐含的小心翼翼的期待,那无法抵抗地流露的警戒和不安,在此刻消散
“好”
瓷听到自己这样说到
名为“惊喜”的情绪在那双亮晶晶的异瞳层层舒展,仿若烟花般猝然绽放,瓷无声感叹上帝对斯拉夫人眼睛的偏爱
这是我仅存的信任了,南斯拉夫
瓷在心中呐喊,如果这也是你和苏维埃联手的阴谋——
瓷的视线降在了南斯拉夫弯起的眉眼,随即转移到半开的大门,大门被推开,几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映入瓷的眼眸
——我已经经不起欺骗了
“达瓦里氏,抱歉——”
苏维埃率先开口,干巴巴吐出两个字后,苏维埃似乎想为自己辩解,解释自己没有苏修的记忆,解释自己会对伤害瓷的行为负责
可是想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瓷的讥讽,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维埃”
或许是苏维埃的沉默刺痛了瓷敏感的神经又或许是瓷被耗尽耐心、对苏维埃那仍抱有幻想的莫明自信感到可笑
总之,瓷打断了这越发凝重的沉默
瓷眼睫垂下的阴影将那复杂的鎏金眸子遮住,恰到好处扬起的嘴角让人看不真切瓷此刻的内心
“你不是曾信誓旦旦的说——再也不会踏进我这陋宅半步吗?你不是说——我是红营的蛀虫、社会的败类、你人生最大的污点吗?这声‘达瓦里氏’我可没福气承受,而且——你可是苏维埃啊——你怎么可能会做错事呢?’
瓷眼看着曾经那高高在上、仿若看自己一眼就会脏了眼的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乞求自己的原谅,被抹去的伤疤隐隐作痛,瓷到底是放不下心中的芥蒂,忍不住尖酸刻薄道
——你哪来的脸让我原谅你对我的伤害?你哪来的脸让我放下过去和你这个罪魁祸首和好如初、对我伤痕累累的曾经一笑而过?
——凭什么
“我知道你的记忆被抹去,我知道你被美利坚,不,那个通缉犯欺骗——”
凝视着苏维埃死灰复燃般隐隐的期待,瓷对苏维埃好不容易升起的感情轰然崩塌
“——可是你明明可以察觉到那漏洞百出的谎言,你明明有无数次的机会,你明明——”
瓷闭上了眼,想起了那天的决裂,当苏维埃走向他询问他时,瓷还抱有一丝侥幸
希望苏维埃可以对着他说我相信你,希望苏维埃可以揭穿美利坚的谎言像往常一样坚定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那时瓷还天真的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坚不可摧的,是可以经受住任何考验的
于是瓷抱着本不该有的期待抬头,撞入了一双盛怒的火山,所有的侥幸就像是他们的关系一样破灭
一句句的质问和指责,犹如西伯利亚凛冽刺骨的寒风,一点点割着那早已伤痕累累的内心,鲜血淋漓的疼痛让瓷近乎麻木,就连脸上的伤口也比不上其万分之一,瓷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碎掉
瓷这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可笑的坚持和努力,在对方眼中可能一文不值
“——可以试着相信我啊”
眼皮开合间,那些翻涌的、灼热的、濒临爆发的……都被死死地锁在眼底,没有流露出丝毫波澜
最后一句话不是尖锐的讽刺,也不是愤怒的质问,更像是一个无力的悲叹
瓷在另一个世界知道了另一个苏维埃的结局,同样的过程不同的结局,同位体在最后的最后与苏维埃擦肩而过,没有赶上他的最后一面
如果自己这个世界的苏维埃没有那辗转即逝的清醒,如果当初自己没有与美利坚进行赌约——
——可是没有如果,有的只是结果
眼前的人不是那个残酷冷血的暴君、背弃了理想的无情者,而是那个坚毅的红星、热诚的同志、传递给他燎原星火的老师
可将他伤的最深的人就是这样一位崇高的理想主义者
多么讽刺
——瓷的眼睛被遮住了
“不想看就不看,让那个老列吧自生自灭去”
南斯拉夫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宽大的手掌挡住了瓷的视线,瓷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感受着南斯拉夫手心的温度,不知道在想什么
“瓷,我为我短浅的偏见道歉,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的道歉,但我认为无论如何我都欠你一声道歉,我想,或许你可以接受我的存在?”
瓷回过神,扭头,俄罗斯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瓷对这位苏维埃最大的孩子的印象不多,曾经那个躲在角落偷偷看自己的小孩终于能够独当一面
记忆里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到现在参杂着西伯利亚凛冽寒风的冰川
俄罗斯将与瓷签订的全部合同从身后存在感尽为无的背包尽数拿出,堆成一摞手忙脚乱塞到瓷的怀中,视线飘忽不定到最后干脆看着瓷的脚尖结结巴巴吐出一大堆话,甚至为了避嫌往苏维埃远的那边退了几步
瓷想到了那个世界的俄罗斯在自己醒来后嘘寒问暖,还让自己别留情替他狠狠地给同位体一个拳头,让他睁大狗眼好好看人,每次提及同位体的俄罗斯表情都格外的精彩
看着面前幻视着急与红色毛熊划清界线,可怜兮兮举着“求收养”的牌子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熊
瓷身侧的手攥紧随后松开,手指无意识勾住衣角,斯拉夫人向来直白,瓷望着俄罗斯跟煮熟的虾没两样的耳朵,突然笑了
“小熊”
方才俄罗斯说完后没有听到瓷的回应,悬着的心已经死了半截,但还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将签订过的合同全部塞到瓷怀中
如果不能改变自己在瓷心中的未知形象,用利益将瓷留在身边也是极好的,这样以后好歹还有机会潜移默化自己在瓷心中的地位
俄罗斯这样想到,直到听到一声虚无缥缈的“小熊”,俄罗斯胡思乱想大脑骤然宕机,只能听见自己逐渐急促的心跳声
“我在”
回答过后又是良久的沉默,俄罗斯有些懊恼自己的嘴笨,瓷则是面对这群性情大变的人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闭嘴消化一下当前的已知信息
“那个,达瓦里氏”
苏维埃再次开口发言打破沉默,在场四个人的眼睛全部降在他身上,南斯拉夫已经心累的做好冲上去捂苏维埃嘴的准备
“我这次前来,是想将这个东西交给你,我知道我做过的事情有多么恶劣——”
换句话说,遭遇“背叛”后那些事情的发生,根底就是阴恶的报复心理,所以苏维埃得知京出现在自己的地盘后,默认这件事的发生
“——我没有资格得到你的宽恕和原谅,但是我想,或许你愿意接受这个?接受…一个早就该死掉的人的执念,我不想…留下遗憾”
苏维埃拿出了一个静心包装的朱红色盒子,动作轻柔到仿佛用力便会惊扰里面的精灵,在瓷警惕的目光下打开,瓷满心的猜疑和警觉在看到物品的瞬间戛然而止,冷嘲热讽被强行咽下
——是瓷曾经索要无果的彩色开国大典录像,还有一封泛黄的信,淡淡的褐黄从四周蔓延,像秋叶的脉络,瓷突兀的想到了桦树林的落叶
犹豫片刻,瓷狐疑的接过,展开的信纸纸页上的痕迹深刻而固执,那是多年前隆重这折起时留下的的印记
信封上的笔迹依然清晰,只是墨色褪去了锋芒,仿佛写信人落笔时的温度早已消散,只留下一抹淡淡的影子
“我其实应该多关照你的我忘了我们发展阶级不同没能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
这种不信任让你承受了很大的精神压力
我不应该强求你按我说的来
西方细小有意挑拨我们关系
我手底下的人故意说你的坏话确实大部分是我主动挑起,有错在先我们应该向前看,深入沟通我们的分歧
我会和那个做错事的我划清界
我不想再回忆那些冲突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派人研究一下这段,搞一个咱们两个都同意的教训总结
——苏维埃
致我的小布尔什维克”
苏北辰的爱藏在嘴硬傲娇里,被掩在世间尘埃里,瓷这时才看见了苏北辰那颗充满爱意的真心,那些藏在细枝末节的爱意是一超越时间的刀,刺中了那刚刚知晓的人
瓷捏着信的手微颤,泛黄的稿纸上映入眼帘的字,是他数次午夜梦回的那句话
他们在白桦树林里相识,带着单边眼罩的人轻轻为他拨开飘落的树叶,温和的嗓音向暖阳般驱散了周身的风雪
“ToBapnЩ”
同志
——这是苏维埃在“苏修事件”前察觉到自己出现了问题所留下的,尘封已久的信封
瓷猛然抬头,映入眼帘是拘谨忐忑的赤红色眼眸,恍惚间瓷仿佛看到了那早已消散的盛满了温柔的金眸,那不像是西伯利亚寒风里该拥有的柔情
“达瓦里氏,61年的一百万吨粮食和五十万吨的蔗糖,我在信里的意思不是贷款…是借”
为什么等我们走到了这一步才告诉我?为什么曾经隐蔽的爱意会演变成如今的行同陌路?为什么
瓷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胸中燃烧,胸口起伏不定像一个濒死的飞鸟拼命挣扎却无法逃脱,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入肉中
“现在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你到底想干什么想表达什么苏维埃!”
理智在这一刻崩溃,所有的情感像洪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瓷第一次希望面前的人不是苏维埃,而是那个暴君苏修
“我不需要你!曾经不需要现在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你我早就回不到从前了!所以你跟我说这些话做这些事是什么意思?是想又一次骗取我的信任后利用我讥讽我抛弃我?!”
“我家不欢迎你——给我滚!!!”
没有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