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风雪寄长明(苏瓷,cb向,信件)
有朝一日,我的灵魂将长眠于我所爱的土地上,而我的灵魂与日辉同映,融于黄昏。——文案。
瓷:
窗外的雪又落厚了些,压得列宁格勒的屋顶微微发沉。我坐在桌前,看笔尖在纸上洇开墨痕,忽然想起那年你带我去景德镇,窑工们说“好瓷要经得住冰火”——此刻握着钢笔的手,倒像块烧透了又淬了冰的铁,有些沉,却还能稳稳地落下字。
医生来过了,说我剩下的日子,像这窑里快燃尽的煤,该留点火星给添新柴的人。你别红着眼眶骂我总说这些,我记得你最不喜欢看眼泪,总说“掉眼泪不如抡锤头”。就像那年在工地上,你被钢钎砸了脚,咬着牙说“没事”,血却顺着草鞋缝往冻土上渗,那时候我就想,这小子骨头里的劲,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硬。
我这一生,见过太多破碎。斯大林格勒的墙缝里嵌着弹片,柏林的街道上堆过焦土,可每次在废墟里,总能看见没被压垮的红旗,或是石缝里钻出来的草——你看,连草都知道往光里长,何况我们?记得你总嫌我画的图纸太“硬”,说“少了点你们江南的水意”,可你不知道,我故意把管道的转弯处画得圆了些,想着等通了水,能映出你们岸边的柳。
他们总说社会主义的路像走钢丝,一步踏错就会摔下去。可瓷啊,钢丝之所以能走得稳,是因为两边有护绳,脚下有底气。你还记得我们争高炉参数时,你把地质图拍在我桌上,指着“黄土层”三个字说“得按这个来”吗?那一刻我就明白,你懂这条路该怎么走——不是照着别人的脚印挪,是让脚印里长出自己的根。就像你们的水稻,移到我的黑土地里会蔫,可在你们的田里,能结出满仓的谷。
我走之后,别把我的像片挂在墙上蒙灰。找个晴天,把它夹在你那本翻烂了的《共产党宣言》里,就夹在“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那页。你翻书的时候看见我,就当我还在跟你争某个词的译法,像当年在阁楼里,油灯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大得能盖住整个世界。我记得你总笑我俄文发音硬,说“像啃冻面包”,可你不知道,我偷偷练了好久“同志”这两个字,就想说得像你一样软和。
有朝一日,我的灵魂将长眠于我所爱的土地上。但你要信,灵魂这东西,从不是埋进土里就完了的。它会变成你们稻田里的光,清晨照着露珠,傍晚映着晚霞;会变成你们厂房上的星,夜里替你照着机床,让你加班时不孤单;会变成你案头那盏灯,油快没了就亮得更使劲,像我总在你熬夜时给你添的灯油。
我还记得你说,你们南方的春天,桃花会落满整条河。等那时候,你去河边走走,风里带的香,定有我给你留的那口伏特加的烈——别嫌呛,就像当年你非要在我的红茶里撒桂花,说“苦里得掺点甜”,我这烈里,也藏着给你的暖。
而我的灵魂与日辉同映,融于黄昏。这多好啊。日头出来时,它跟着光洒在你走的路上,替你把露水晒干;太阳落山时,它就变成晚霞,给你披件暖衣裳。就像那年冬天,我把军大衣披在你肩上,你总说“太沉”,却还是裹得紧了些——现在换日月替我照看你,该比军大衣更妥帖。
你要接着往下走。带着我们没烧完的窑火,带着那些被争论磨亮的图纸,带着你骨子里那点“柔中带刚”。别怕走弯路,弯路才藏着真东西。就像我们当年绕远路去看的那座老桥,桥身的裂缝里长着最倔的花,根扎得比谁都深。你遇见坎儿了,就想想斯大林格勒的冬天,那么冷,不也等来了春天?
我床头的铁皮盒里,有包向日葵籽,是去年从伏尔加河岸边摘的。你拿去种在你说的那片枣树林旁边,它们向阳的模样,像极了我们举过的红旗。等花开了,黄灿灿的一片,风一吹就像在招手,那是我在跟你说“走得好”。
钢笔里的墨水快没了,像我这把快燃尽的火。最后再说一句:你走的每一步,都是我想看见的路;你种出的每寸春,都是我没写完的诗。别回头,往前看——前面有光,有你说的“水韵”,也有我留的那点“硬气”。
雪停了。窗外的运河冰面泛着光,亮得像你窑里刚出的白瓷,映着星星,也映着明天。
此致
敬祝
春安
苏
于列宁格勒雪夜
(附:那坛埋在三号高炉东侧的伏特加,记得等管道通了再挖。要是忘了哪块砖,就看土上的草——长得最旺的地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