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

雪落无声
你知道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但没有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 ——文案
壁炉里的木炭最后迸了点火星,彻底暗下去。俄靠在褪色的军大衣上,指尖捻着枚磨得发亮的铜扣——是从旧军装袖口拆下来的,边缘的花纹被岁月啃得模糊,像他记忆里某些褪色的片段。

窗外的雪又大了些,把哨所的木窗棂糊成一片白。他忽然抬手按了按眼角,指腹沾着点湿意,才惊觉自己在哭。

这很不合时宜。他向来觉得眼泪是多余的东西,像西伯利亚春天的融雪,看着热闹,太阳一出来就没了,留不下任何痕迹。解决问题要靠履带碾过冻土的重量,要靠导弹刺破云层的决绝,要靠伏特加烧过喉咙后,攥紧拳头的力气。

可现在没有问题要解决。哨所的门闩扣得很紧,电台里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巡逻日志上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一切都按部就班,像他走过的无数个冬天。

那眼泪是从哪来的呢?

或许是因为雪。这场雪太像1953年的那场,他站在红场的观礼台上,看着阅兵式的方阵踏过积雪,军靴敲出的节奏震得他胸腔发颤。那时候他年轻,觉得世界就该是钢铁的颜色,眼泪是懦夫的专利。

或许是因为铜扣。刚才摩挲时,指腹蹭过背面的刻痕——是他自己刻的,一个歪歪扭扭的“冬”字。那年他在阿富汗的山地里,子弹擦过锁骨,他靠在岩石后,用刺刀在铜扣上刻下这个字,以为撑不过那个冬天。

他把铜扣贴在眉心,冰凉的金属压着滚烫的泪。有人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以前深以为然。在斯大林格勒的废墟里,哭救不了冻僵的手指;在车臣的巷战中,哭挡不住呼啸的子弹;在那些拆毁雕像的日子里,哭留不住褪色的红旗。

可此刻没有问题。没有敌人,没有警报,没有需要咬紧牙关扛过去的坎。只有雪,只有旧铜扣,只有空荡荡的哨所里,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他忽然明白,原来有些眼泪,从来就不是为了“解决”什么。它们像雪一样,只是落下来而已。为某个再也回不去的冬天,为某件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为某颗在岁月里慢慢冷却的心。

就像现在,他哭,不是因为难过,也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雪下得太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那些被坚硬外壳裹了太久的,柔软的声音。

他抬手抹掉眼泪,指尖在脸上蹭出一道湿痕,很快被寒气冻得发紧。壁炉彻底冷了,他起身添了些新的木炭,划亮火柴时,火苗映出他眼底未干的水光。

雪还在下,落在屋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耳边低语。俄把铜扣重新别回军大衣内侧,那里有块磨出的毛边,是常年贴身存放的痕迹。

他知道天亮后,眼泪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没下过的雪。他会像往常一样巡逻,检查武器,在日志上写下“平安”。

但此刻,他允许自己哭一会儿。不为解决什么,只为让心里那些沉了太久的东西,借着眼泪,轻轻落下来。

反正,也没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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