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极爱玫瑰,尤其喜欢那种丝绒质地的,浓烈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红玫瑰。
自从法和他成为爱人之后,法注意到门口处花瓶里的玫瑰总是娇艳。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每天都换的。法问过英为什么喜欢红玫瑰。英垂眸想了半天,用一种认真的语气吐出四个字“因为…好看”
法勾唇笑了笑不再询问,但是默默记下了。此后的每日傍晚,离家并不近的老花坊里多了一个高挑的身影。店主是个哑巴,见他来便笑,从冷藏柜里取出早晨刚到的肯尼亚玫瑰。法总是要亲自挑,亲手剃去茎上的花刺。他专拣那些花瓣边缘微微卷曲的,他认为这样的才生动美丽。
裹着牛皮纸的花束总沾着水珠,看上去娇艳欲滴,其实是法特意让店主喷的水。到家门前法必先整理好仪容,以便用最好的样子来面对自己的爱人,再把玫瑰轻轻搁在玄关的玻璃瓶里。那瓶子是英从跳蚤市场淘来的,十九世纪花瓶,透着幽蓝。有时英在书房,会听见剪刀“喀嚓”修剪茎秆的声响,一下一下,像老座钟的走针。
日子像晒透的棉被,蓬松又温暖。
晨光里,煎蛋在锅中滋滋作响,英有时会偷偷拿走一片烤吐司,法假装没看见。午后法蜷在沙发读书,他们养的橘猫趴在英身边看着英摆弄着相机。一盆薄荷在阳台上顽强生长。
夜里关灯前,黑暗中英轻声咕哝一声”晚安”,法模糊应着,环抱着英在怀中人唇角落下一个晚安吻。
他们从未和对方说过”爱”。
但是,法记得英咖啡要加半勺糖,英总在法口袋里塞一包纸巾。下雨时伞会往英那边倾斜,吃饭时法面前饭菜里的葱总被悄悄挑出。
就像那盆总被遗忘却依旧顽强生长的薄荷,他们的爱在晨光与夜色间静默扎根。当英换掉法的那把旧椅子,当法”恰好”在英生日那天休假——相视一笑的瞬间,所有未言明的温柔都有了答案。
骤雨来得突然又猛烈。
法站在公寓楼下,怀里的玫瑰被护在外套内侧,依然保持着完美的绽放姿态。而他自己却早已被雨水浸透,发梢不断滴落的水珠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微光。钥匙转动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推开门时,惯常的电视声和英逗弄猫咪的轻笑却没有如期而至。
玄关的灯亮着,十九世纪的蓝玻璃花瓶里插着昨日的玫瑰,花瓣边缘已经有些发蔫。法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湿透的西装外套沉重地坠在臂弯。他快步走向卧室,未来得及换的皮鞋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渍。
“英?”
呼唤声在寂静的公寓里回荡,又被黑夜淹没。厨房没有煮到一半的咖啡,书房没有翻开的书本,连那只总爱在门口迎接他的橘猫也不知去了哪里。法手指发颤的掏出手机,差点没拿稳。指尖的水珠在屏幕上晕开,他这才发现三小时前英发来的一条简讯:
“临时出差,勿念。”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远。法站在原地,怀里的玫瑰不知何时掉了一片花瓣,鲜红的一片,落在积水的地板上,像凝固的鲜血。法按灭屏幕,轻呼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没出事…
“咪呜”这时,他们养的橘猫不知从哪跑出来,身上的毛脏兮兮的,围着法蹭。法把那束玫瑰放入花瓶,弯腰抱起围在自己身边的猫咪,把脸埋在猫尚且干净柔软的腹部。“喵?”橘猫疑惑的用脏兮兮的前爪扒拉了一下自己主人的银白色带着红蓝挑染的发丝。法抬起头,揉了揉猫脑袋,起身走到阳台,只看到阳台一片混乱。那盆薄荷倒在地上,花盆碎了一地。散落的泥土周围有着一串串梅花印,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法的心脏又没来由的一紧。他晃了晃脑袋,把阳台打扫干净,又把橘猫洗净。
随着英出差的天数逐日增加,法越加心慌。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祥的预感最终成了真
法正在工作,电话铃声催魂一般,打断了法的思绪。法微蹙着眉接通电话“请问是英吉利先生的家属么?”法心脏没由来的抽痛一瞬,他忽然开始害怕“是的…我是他的爱人法兰西…”法嗓音微哑。“好的法先生…请您节哀。”机械的女声中仿佛透着几分怜悯。法睁大眸子“什么?什么节哀?!英他怎么了?!”他现在无比的希望这只是个诈骗电话,即使电话定位明明白白写着警局。“您的爱人遭遇车祸已经身亡。请您尽快来警局认领吧”机械女声说完话便挂断了。电话中传来嘟嘟的忙音。法甚至无力握住手机,任由手机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法不记清自己是如何去往警局的了。英是车祸身亡的。他的遗体并不好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血肉模糊。像那盆摔碎的薄荷。他的身体多处骨折,如同一个破败的布娃娃。但法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英的右手无名指指根戒指下纹着法名字的缩写。
冰冷的液体划过脸颊,法愣愣的擦了一下。原来,自己哭了么…随即眼泪便无法控制的奔涌而出。
他再也没有爱人了。
法辞了工作,靠着曾经和英一起积攒下的积蓄生活。他买下了这个城市里所有的红玫瑰,用白颜料一片花瓣一片花瓣的涂成白色。
他要用这些玫瑰给他的爱人举办一个葬礼。
法捧着英的骨灰盒,胸前戴着“白玫瑰”,缓缓走入他用“白玫瑰”精心布置的灵堂。他给英举办了一个并不算十分隆重但是一定充满着爱意的葬礼。法俯身轻轻吻了吻英的墓碑。
“即使死亡将我们分离,我的爱也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