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第一次踏足这个时空时,铁锈色的雨正砸在废弃的金属穹顶。他的靴底碾过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声响,怀里紧揣的时空稳定器还在微微发烫——这是他第27次任务,目标是修复这里濒临断裂的时间轴。
残破阴暗的世界,人们在这里,艰难的求生。
突然一个缩在断裂的管道里的孩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浅金色的头发被雨水泡得打结,身上裹着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他手里攥着半片发霉的面包,见瓷走近,没有哭喊,只是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只被遗弃的幼兽,凶狠里藏着化不开的恐惧。
瓷的指尖在稳定器上顿了顿。时空旅者手册第3条:禁止与任务时空的原生个体产生情感联结。可当他对上那双浸在雨里、亮得惊人的眼睛时,喉间的警告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跟我走。”他脱下自己的防风外套,裹住那个瘦小的身子。外套上还带着星际航行的冷意,却让美紧绷的脊背瞬间垮了下去,她没说话,只是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死死抓住了瓷的衣角。
从此,瓷的跃迁舱里多了个小小的影子。美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星云与晨昏。瓷教她识别不同时空的文字,给他讲宇宙边缘的白矮星,在他发烧时守在床边,用温热的手掌贴着她的额头。
美对他的依赖,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蔓延。他会在瓷调试坐标时,偷偷把自己的小凳子挪得更近;会把瓷随口说好吃的营养膏攒起来,藏在枕头下;会在他结束危险任务归来时,扑进他怀里,闷声闷气地说“不准再受伤”
美曾经问过瓷,当时为什么要救他 ,此轻笑了一声,说道:“可能是你的眼中有着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光吧”
瓷不是没有察觉。他看见美日记里画满了他的侧脸,看见他望着自己时,眼里渐渐燃起的、不止是依赖的火焰。他该推开她的,像手册要求的那样,在某个平稳的时空放下她,然后转身消失。可每次对上她那双仿佛盛满星辰的眼睛,他的决心就会像被潮汐浸泡的沙堡,一点点坍塌。
他自己又何尝不偏执?明知这份羁绊是时空法则里的禁忌,却贪恋着跃迁舱里那点属于“家”的温度,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份不该有的温暖里。
任务终结的那天来得猝不及防。当最后一个时空节点归位,跃迁舱的警报器发出悠长的鸣响,提示着他的使命已了。窗外是他们初遇的那个世界,此刻雨过天晴,阳光透过云层,在废墟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美正在舱内的小桌前,用彩笔涂画着一幅画——画面里有两个牵手的人影,背景是旋转的星云。听到警报声,她的笔顿住了,灰蓝色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瓷……”她的声音发颤,“是不是要结束了?”
瓷站在舱门旁,指尖摩挲着冰冷的门框。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嗯了一声。
美冲过来抱住他的腰,力气大得不像个刚满十二岁的孩子:“你要丢下我吗?像他们一样?”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更多的却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我说过的,你要是敢走,我就……”
“美。”瓷打断她,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我必须走。”
他轻轻推开她,指向舱外突然撕裂的时空裂缝。那裂缝泛着幽紫色的光,像一道通往未知的深渊,是时空旅者完成使命后的归途,也是终结。
“那里面是什么?”美看着那道裂缝,牙齿咬得嘴唇发白。
“不知道。”瓷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可能是虚无,也可能是新的开始。”
他后退着走向裂缝,美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靠近那片幽紫,突然尖叫起来:“我不准你走!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瓷的脚步停在裂缝边缘,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舍,有决绝,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偏执的期待。
“美,”他的声音穿过时空的嗡鸣,清晰地传到她耳中,“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话音未落,他纵身跃入了那片幽紫。裂缝如同被缝合的伤口,瞬间闭合,只留下原地那个浑身颤抖的女孩。
三年后,曾经的废墟之上,建起了一座诡异的祭坛。
美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站在祭坛中央,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祭坛之下,是这个小世界所有居民的尸身,他们的生命能量被抽离,化作祭坛上流转的血色符文,与天空中重新撕裂的裂缝遥相呼应。
她献祭了整个世界,只为重开那道时空之门。
“你说过会重逢的。”美对着裂缝轻声呢喃,声音温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眼底却翻涌着与瓷如出一辙的偏执,“我来接你了,瓷。无论你在哪个世界,我都会找到你。”
血色符文骤然炽烈,将她的身影吞没。裂缝深处传来时空扭曲的轰鸣,无人知晓,这场以爱为名的偏执献祭,最终会导向救赎,还是更深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