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国家拟人美苏
人类与机器人 含历史,但涉及机器人均为架空
体:散落文件+阿西莫夫素材
向阿西莫夫爸爸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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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爱意像毒藤爬上他的手腕,他脑中往往回响着奇妙的渴求:
用“他”间接带来毒藤的这双手,扼住“他”的咽喉,施加压力直至“他”那让人心生嫌恶的双眼不再具有翕动的能力。
“他”。
他。
是因为,爱和恨都是人类的欲望,他这台机器永远不会明白他受到的一切,机器而已。
永不在乎个人,永局限想法于人类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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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绽开笑容。如果面前人植入了幽默的细胞,他会莫名想到或许美的嘴角可以凑近他的眼角,冲双眼打个招呼。
“Shut off.”
机器人没有违反命令,紧紧闭上双唇,让人相信它们曾经从未打开过。
“其实我一直好奇,你对失误的设定。”
——美国人酒量不见得欠点意思,终究被灌醉。
谁让机器人有特殊的经过精挑细选的躯体,而他没有呢?
“那不是失误,我的设定没有发生失误的允许。”
一个秘密的拆穿,不是失误,是一场长达三年十月零三天的预谋。
说起苏联佬,嘴硬,不像有先进程序的机器人。
而他掌握着正子脑技术,他本就是正子脑。
美国高调,航天技术并非不如苏联,却因为计划时间总让全世界听见,看起来反而像他处处被苏联压着一头。
机器人技术反之。众神在上,上帝恐怕也查不出正子脑这么个玩意儿是从哪来。
“你没有较高的怀疑猜测能力,我的猜测是这样。”
机器人仅仅迟疑一瞬,(好像在计算回答的得失——美想)回答:“是的,我的一切推断均来源于事实。”
“后者是结果,不是原因。”
苏看着他伸出手枕头,发现其双眼仍然隐约清醒,或者说“有神”。
没有关系。他平稳地将白兰地从冰中取出——美国人很奇怪,在白兰地7至10摄氏度的最佳饮用温度之间选择了0度。水声短暂,冰块突然不再是金黄色。
“我不否认,先生。”苏晃了晃杯中华丽的液体,向前碰了碰美被他填满的杯子,从容回应。无解的是,他在回应美还是在回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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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 you take him to be your lawfully wedded husband,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or worse, for richer or poor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and to cherish, till death do you part?”
基督教婚礼誓词,在这双因酒精而迷离的眼神中渐趋寂静。
空气闷得可怕,宁静仿佛老乌鸦刚刚在此尖声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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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的孩子,我仍要告诉你,历史从来不是你所期待的摸样。
终生致力于我们故国人民温饱的瓦维洛夫失去了他培养杂交植物的权利。
在1943年1月,作物起源中心学说的提出者永远噤声。
带着他迟来20年的清白。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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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苏联’是一个新的尝试。他们担心单纯国灵难以担当重任,所以制造了我。倾尽全力。”
丝毫不像语无伦次的任务失败者,苏语速适中,极富感染力的抑扬顿挫声音即使不带任何表情也能让人闻之心安(当然在他说的话并非这句前提下)。
“考虑到大量的经费开销,我的程序会认定我对人类造成了伤害,因此在我的程序设计中,除了熟知的三大法则之外,还有一条第零法则凌驾于其上,那就是人类整体高于一切。”
每每翻出那个装有窃听装置却曾被他当作珍贵之礼挂了许久的木质国徽残骸,美仍然会同时想起苏这两段相隔第二十年的话语。两段声音似乎在慢慢叠合,最后仅剩下无边无界的聒噪,延伸为得克萨斯之夜的乱风。迎着人面,难以呼吸。
如果不是因为那天的确认,他怎么会忍耐二十年之久仍缄口不言?爱被潜藏,直至腐烂为嫌恶。
大檐帽下的温柔双眼握住美的目光,冷漠的面孔竟然被美看出一丝美艳的味道。
顺了顺袖管。也许刚才是被什么人紧紧拥抱,苏的呼吸急促,不久才慢慢平复。
“很高兴,也很意外遇见你。”这次的会师实在偶然,苏联摆出教科书式的笑容。
“和战前相比,你变了很多。不过我们还是稍事休息,再谈谈这些吧。”聊了聊当下的战事,美建议。
“有幸躲过死亡的人往往如此,二次的幸运是否会降临反而时刻紧逼,战争自然轻而易举将他们改造了。”苏抚了抚右侧的新眼罩,似乎在证明自己的言辞。
“可即使我涉过死阴的幽谷,也不因此感到恐惧,因为你与我同在。”美或许忘了自己只涉过科罗拉多大峡谷。《圣经》最能表现现在的一句,“死阴的幽谷”真是百分之百确定即将涉过,“你”与“我”才能同在一起。
苏联人假寐,大檐帽也假模假式盖在脸上。他没有效仿美国人,躺倒后仍盯着面前的天空。如果不是他在想什么,他不可能会这样迟迟不放松神经。
星斗漫天,天体迫近,易北河的苍穹仿佛即将崩塌。
美开口时苏似乎被惊吓:“有问题,苏联人。”
“问题?我不明白。”苏那副蒙昧初醒的表情自动加上不少于7个问号。
星空与大地间的落差,让深知它的人类看到无限延伸的星河正如土地的边界。天圆地方因之而生。
美静静开口:“你不是纯粹的国灵。”
苏没有回答的意思,专心听美讲话。
“你完全不符我最初面向苏联投资时对他的印象。战争毁掉一个作为个体的人绰绰有余,但国家不同:他们总被事务缠身,即使战争时期也必须首先为民心服务,不能以任何理由顾及心理状态。”
美在苏被西欧那些国家以制度为由歧视时,看中了苏的人民,苏的意志和西伯利亚广袤的国土,那是充足的空间。与捞到手的钞票相比,还是让他们的差异见鬼去吧。因此,美见到了苏。而现在眼前这个他与所熟知的他完全不同。
英吉利那边,因为苏的发展没有放下芥蒂与戒备,他们先后祸水东引借刀杀人,拼命将苏推向德国的刀口。在那之后,除书面联系之外,他们再没有见过彼此。
“那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你介不介意告诉我?我的想法是,国灵没有其代替品,而你又经过了德国的科研基地,那么你是工业化的产物。就我所知只有一种可能:你是机器人。”
“因为‘苏联’是一个新的尝试。”丝毫不像语无伦次的任务失败者,美盯着雪原的人民孕育出的面孔,想。
4月了,春天没有在战争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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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易北河会师,你到底是从哪里发现我和原来的苏不一样?光凭性格,没有理由。”苏从不在称呼美时加上任何词缀。
“内核。”美泛红的脸上,呈现出骄傲的笑意,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不再回答。
见美又拎起一瓶白兰地,出神地注视着金黄的冰与水。苏嘀咕:
“内核?”
美绽开笑容。
“Shut o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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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发现了,当然,理所应当且不可更改。
苏很小心,在易北河及其后的对话中始终没有提到真正掌握正子脑技术的是德国还是苏联。躯体的确是苏联的生物科技培育而成的没错,但正子脑才是真正的珍宝。两个国家几乎各自花费极大代价才造出一台人形机器人,又没有类似这两个国家对正子脑的强烈需求,美国只怕会对其望而却步,觊觎垂涎这个已存在的正子脑。
那么,卷及世界的战争结束,美的行为将如履薄冰,或者说,他仿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苏的生死。他在生死之间。
From a proud tower in the town, death looks gigantically down.
爱伦坡说,死亡站在高塔上,傲视着其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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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号实验依然顺利。
Лука合上实验表格。这是战后对人形机器人的调适确认测试。
“Митрофан,你看实验表格是不是太重复了?”
Митрофан几乎立刻停下手边记录的工作。
“我是首次到这里工作,没有足够信息判断。您怎么认为呢?”
“这些实验情境无外乎对三大法则的考核,问题是它们统统是在我们与‘他们’之间的情境,那么,Митрофан,‘我们’呢?他主要是给我们服务的。”
这是他第三十九次提出质疑。如果不是因为才能,他今天应该是高加索山的力工。
没等对方回复,他发觉自己几乎无法发出声音:“实验所剩无几。”
Лука别过刚才盯住Митрофан的眼睛,用力眨眼不让泪水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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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够忘记。
怎么能够忘记。
尽管阿拉斯加那一岸已经多年不再泛起他的浪波,尽管高塔之上的死亡已经多年不再见到那副冷漠的面孔,尽管汪洋已经趋于夜的昏黑。美浑然不觉。
“怎么能够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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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那个如机器般冰冷的人类,他是沉默的。
任何情感都可以含蓄表达。
包括爱,包括恨。
地表之下数千尺的岩浆,即使热烈滚烫,终究深深埋在地底。
你漂泊在大地与死亡之间,而两者看起来,最终,令人惊异地相同。
塑造机器人时,肉身与主要性格情感完全依照原先的国灵设置,最多也只能这样。机器人将一切未经命令且浮于表层毫无用处的感情全部消去。这是绝对理性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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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知道,一旦“爱”宣之于口,机器人就将长久地跟随。
这种“跟随”是苏一定会想尽办法在美存活的每一刻保持存在,否则将使爱自己者伤心,这违反了第一法则。反之也会使其死亡(或许用停摆更加恰当),但美是还不确定后者的可能性。这与苏的存在或死亡哪种会对美产生有利的影响,一样难以预测。
如果想要早日结束这种带有微妙平衡与双方互相妥协的对立局面,恐怕逼迫臣服不会起丝毫的作用,只能慢慢的,慢慢地将他肢解。
——他听到第零法则时的心理活动可想而知,一直以来积累的一堆疑问得到了回答。
不过他对他,二战时期的欣赏与大萧条时期的向往,数次问题中萌发强烈的反感与冷战带来的深深的厌恨,对正子脑的索求,在泥沼中相遇,萃取出名为占据的欲望。
这合情合理,从约两个世纪前降世那一刻起,人间的杯盏碰撞注定永不取缔他的席位,因为他因利益而生。
离窗外不远是华尔街。每天都有人到达那里,怀抱金钱与对财富的渴望。
许多年前那个黑暗的星期四,自由市场崩溃,许多人离开那里,带着破产的消息。或是徒步到帝国大厦,正式向妻子或情人告别。
那个时候,就像他几年前无视差异跨越巨浪,苏来了。美被首先断裂瘫痪的贸易折磨为光敏感,加以内战时双眼的创伤。当他隐约看到几乎要低下头才能穿过门框的身形,他知道鸿沟暂时不复存在。
来人稳稳当当为他推上墨镜(美半分钟前为了找它,就差掀起地上的瓷砖,掘地三尺,没想到它在门口的电话机上挂着,似乎是昨晚通话时摘下的)。
清晰的东斯拉夫面容成像在他的视觉神经,美没有任何犹豫。
短暂接吻过后,美与苏互相交换了意见,却仅仅是客观实际的交谈。他们早就习惯了类似热情的恋人与确实紧密的合作者这样的身份转换。他记得苏的笑声,淡淡的,寂寞的。
领导者对自由贸易加以控制,加之美国本身丰富的商业经验,美率先脱离了贸易瘫痪之痛。但是,为避免危机再现时没有准备,美放弃了摘下墨镜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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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人学三大法则
Law Ⅰ: A ROBOT MAY NOT INJURE A HUMAN BEING OR, THROUGH INACTION, ALLOW A HUMAN BEING TO COME TO HARM.
第一法则: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者因不作为而使人类受到伤害。
Law Ⅱ: A ROBOT MUST OBEY ORDERS GIVEN IT BY HUMAN BEINGS EXCEPT WHERE SUCH ORDERS WOULD CONFLICT WITH THE FIRST LAW.
第二法则: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施与它的命令,除非违背第一法则。
Law Ⅲ: A ROBOT MUST PROTECT ITS OWN EXISTENCE AS LONG AS SUCH PROTECTION DOES NOT CONFLICT WITH THE FIRST OR SECOND LAW.
第三法则:机器人在不违反第一、第二法则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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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修斯之船悖论
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了。问题是,最终产生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忒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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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只存在于已死的过去。
“他”。
他。
没有人类的欲望,他这台机器永远不会明白他所希冀的一切,机器而已。
永不在乎个人,永局限想法于人类未来。
即使在乎,也拒不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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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内核,”美靠在长相诡异的壁炉边上,“就是精神核心。
“我发现有一件奇怪的事,目光变化。
“人类苏的眼睛是浪漫主义类的,大概是因为他接受着领导者的教育,他的眼睛里有一种随时准备冲出枪林弹雨去拥抱理想的情怀。
“你的眼神很不一样,是果断的判决与高效的行动。”
苏瞬间听出正宗人类更加正宗的杀意,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美向他移动。
“是这样啊。”苏随着美的目光——又是目光——看向窗外的夜幕。十二月的莫斯科罕见的不雪天,漆黑像苏的瞳孔。
“你接受的观念太绝对,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美不知道机器人是否会自动消亡,但今天他将看到他的崩溃。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高兴。
“我还有个疑问。”美开口时苏似乎又一次被惊吓,“按照三大法则,加上你所说的第零法则和你所接受的观念,你不应该承认自己是机器人。即使我会为正子脑避免对你直接的伤害,你以人的身份对我,无论如何会更加保险。没有较高的质疑猜测能力,程序代码为什么主动选择不利道路?我没能想通。”
他听见苏的笑声,像春雪一样,轻灵短暂。在这个钢铁大国身边,他几乎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
机器的头脑搭配着人类的声带——美尽力制止自己想像这笑声的产生。
“机器人不会坠入爱河,但是人类会。”苏站了起来,“我无法进行较高级的质疑猜测,但原来的苏可以。”
“在他因失去国灵身份消亡之前,他爱你。我说过,他所有记忆的精神信息悉数复制在正子脑中。我奉命将一切未经命令的感情全部消去,但实际上,负责删除感情信息的是整个正子脑,即我和他。在强制命令下,他仅仅保留了一部分情感,就是没有任何杂质的爱。”
“这……像极了忒修斯之船。”美开口。终究是他,没有任何异样和变化。
“对。究竟这个面前的机器是不是那个爱您的人呢?也许爱与不爱同时存在。”苏没有将手臂靠在近在咫尺的壁炉上,那是他房间里唯一的奢侈品。
如果他还是常人,他一定已经不能呼吸。
如果他还是常人,他一定不会死在今天。
“按照现在的情况,我对人类确实无用了。”苏首次打破自己的禁止质疑设定,因为第零法则要求他以人类利益为目的和生命,而他积攒了足够的事实证明这个观点。
后会无期。美在心里说。我恨你。
苏没有道别,后退一步,算好角度,倒向身后的壁炉。
美以为他会像沉重的铅球一样,遁入火焰。
但事实是,他像春天的冰块,融化在人类的浪漫主义幻梦与对旧日的追忆中,融化在坚定的事实导向的真相中。
一次性的原子分解机无声无息杀死美的爱恨。
美再次看向窗外的夜幕。十二月的莫斯科罕见的不雪天,漆黑像消失的瞳孔。深冬之后,春天不会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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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这个机器是不是那个爱您的人呢?也许爱与不爱同时存在。”
美在恨苏时总觉得自己在恨一个怪物。空有几乎完整的正常人官能,唯一重要的却是作为工业产物的大脑,美实在无法接受将他作为“人”;哪怕多年以后美恨的不再是机器人,而是一堆再无尾声的原子,他的无法接受保持不变。
无法接受用信仰或程序雄踞欧亚的怪物,无法接受永失再见可能的微小原子,无法接受逝去已久的春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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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们没有幸免。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始终存在。你们接受了制度,思想,追求之差,于是在你们之间产生了并横亘着根本差距——落差。
而在错失后,你或许会想到,你原本有很多种作法可选。
何况重要的是,其实落差并不重要。只要能避免生离死别的遗憾,一切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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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原因,本帖一周内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