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想发在老福特上的,但发一次被屏蔽一次,想来论坛上试试水。
所以,来都来了,先进来吃口饭再走吧。
以下正文↓
[我们之间,到底该怎样告别呢?]
当十二月的北风扫过苏联的冻土,莫斯科的白桦林褪尽最后一片秋叶。
树干裹着坚冰,银白的树皮在暮色中泛出青冷光泽。
莫斯科的十二月无疑是寒冷的。
虽然远比不上处在西伯利亚的寒流中的城市,也能让行走在路上的人们裹紧身上的大衣。
作为意识体,苏感受不到寒冷和炎热,一年四季只有一件风衣来回穿。
党员们甚至都怀疑他的衣柜里是不是有7套一模一样的衣服。
想起苏共和党员们的唠叨,苏的脊背又放松了些,靠在长椅上。
这里是莫斯科郊外的白桦林,因为地位很偏,所以很少有人来这里。
但瓷是个闲不住的人,来到莫斯科之后,便誓要看完莫斯科所有的景色。
虽然瓷的车技不是很好,一路上让苏心惊胆战,但至少贡献了瓷的车技之后,祂们发现了这个风景秀美的地方。
但,像瓷这样的人很少。
以至于,这个地方似乎有些静的过头了。
静的让头脑都变成了一片空白,苏想:祂为什么来到这儿呢?
从前,繁杂的国务总是将祂无数思绪塞满,但他认为这叫充实。
如今忘记自己想要做什么了,祂反倒觉得自己头顶的天空一般,是空洞的,虚渺的。
苏眨一眨眼,他原本只是发呆的盯着眼前的白桦树,此时才真正观察着它们。
树皮上交错分布着数十树眼,密集的叫人心底发怵。
那些狭长的深沉纹路,像是被割开而又始终未愈合的疤痕,狰狞可怖。
又如同树皮上长出的双眼,似人非人的漆黑瞳仁诡异的睁着。
看的久了,都感觉要陷进那双眼里去一般。
苏看着它们有些发躁,移开视线,目光中又闯入另一片树眼。
眼不见为净,苏干脆昂头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这一闭眼,便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他将要沉睡下去的那一刹那,一道明亮的声音穿透祂的脑海。
“老师,原来你在这!”
苏猛的睁开眼,警惕的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一抬头,便看见瓷从一棵白桦树后探出头,又无奈放松下来。
瓷还是像个孩子那样笑着,乌圆的眼睛望着苏。
祂学着苏平日里教导祂时的样子,将双手背在身后,等着苏来和祂说话。
但苏此刻只是盯着祂的眼,似乎无意要与祂讲话。
祂又只好自顾自的说起来:
“老师,我真的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到这儿来了”
“自己出来散步,怎么不和大家说一声呢?这很过分的,老师”
他絮絮叨叨的讲着,讲苏共和党员们很担心祂,讲自己怎么想到这里,怎么找到苏的。
苏心不在焉,瓷说的话也没听进几句,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瓷的双眼。
瓷的眼睛是狭长的,朱红的。
可不同于那白桦树上那如同陷入深渊的眼,瓷的双眼里闪烁着正燃烧的火苗,灵动,热情。
带着求知和渴望。
不知何时,瓷停下了,他问苏:
“老师不想和我说话吗?”
祂拧着眉,嘴唇抿紧,有些失望。
“并没有,不过是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
不忍心看到瓷这般模样,苏摇头安慰着。
听到这里,瓷歪了歪头,活像只站在主人指尖上的虎皮鹦鹉。
苏怜爱的笑了笑,就像看到自己可爱的宠物。
“你还记得1950年的时候吗,那个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
瓷似乎也是想起了那一段携手共进的珍贵往事。
那些年的时光,两人都记得异常清楚。
那时,瓷才刚刚建立自己的国家不久,一贫如洗,军事,经济,远远落后于亚洲其他国家。
苏为祂担忧,就算是这样,瓷都没有说过一句丧气话。
他说:
“从彼得格勒到井冈山,我们熬过了那样多的困难,等到了赤旗漫卷的黎明,现在怎么能就这样倒在这里?”
1953年,哈尔滨汽轮机厂的钢架在隆冬拔地而起,156个工业项目如同血脉贯穿中国。
祂们看到设计图上的涡轮叶片,也抚过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的红砖墙。
生产车间内机器嗡鸣声在瓷的耳边此起彼伏,那是工业化脉搏的初颤。
苏就站在瓷的身边,祂看到瓷的眼角泛红,祂对苏说:
“中华人民会永远感激,感激社会主义为我们带来的这一切”
苏从未见过那样坚毅的眼神,像拨开一切杂质炼成的不朽钢铁。
明明看起来还只是十六七岁的孩子,他的背影却已经像高墙一样坚不可破。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对祂的信任超过了祂所想象的所有。
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每到分别的时刻。
瓷口中的告别的话,从不是什么再见或明天见。
祂会对苏说,晚安。
苏曾经问过祂,为什么?
那时,瓷抱着满怀的资料,转头看祂,像是不经意的说:
“因为老师就像太阳啊,和老师分开就看不到太阳了”
“没有太阳就是晚上,晚上就应该说晚安啊”
不得不说,瓷真的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就算是苏这样一个平时像大哥一样严肃的人,都笑着逗祂:
“中国人都像你这么可爱吗?”
登时,那含蓄的东方人就像炸了毛的黑猫一样,红着脸逃也般的蹦走了。
那抹害羞逃走的身影,即使多年后依然在苏的脑海里回荡。
祂的嘴角无意间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抬头时,瓷的目光依然含笑的看着祂。
苏从座椅上起身,想要靠近瓷的身边,可瓷却突然开口:
“老师,你还记得,今年是哪一年吗?”
苏愣了愣:
“当然记得,今年是1957年”
瓷看着苏,弯起眼角,像夜晚露出天际的阴凉月牙,祂咧开嘴,露出森白的贝齿。
苏的心间忽然一颤。
等等,不太对,现在是1957年吗?
想到这儿,苏的背后发凉,祂好像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老师,你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现在是1991年啊”
苏只觉身体仿佛被固化了,瞳孔颤抖着凝成一条细线。
祂惊恐的望向瓷,瓷就站在那里,笑意不达眼底,眼中再没有苏看到过的火光,像蒙着一层纱雾。
“老师真过分,怎么能做那样的事呢?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脑海中仿佛有炸弹轰然炸开,耳间充斥着吵人的嗡鸣声。
眼前的景象就像梦境一样扭曲变形。
白桦树上诡异的眼睛仿佛全都活过来了一般,祂们颤抖着漆黑的瞳仁,猛的转动眼珠,死死盯着苏的方向。
苏认出来了,那是瓷的眼睛。
“老师”
“老师”
每一只眼睛都好像在说话。
“苏维埃,你想要吃掉我吗?”
“苏维埃,你想让我成为你的一部分吗?”
苏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身边充斥着瓷的声音。
“苏维埃,你只是在把我当做你的所有物吗?”
瓷质问着祂。
“咔嚓”
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苏想着。
哦,原来是祂自己啊。
祂一直在破坏,破坏祂们之间所有的美好,信任。
到最后,祂把自己都弄坏了。
身上的裂痕一直都在,隔在祂和瓷中间,从没消失过。
像被瓷打碎的茶杯,像被瓷拆穿的谎言。
连同祂们之间的关系一起,在现实面前被摔的四分五裂。
是啊,四分五裂,和他一样。
身体没有知觉了,四肢像断开了一样不受控制,眼前一黑,苏的躯体向身后倒去。
祂本应该倒在长椅上,但长椅消失了,瓷也消失了。
“啪”
不像肉体倒地的声音,像玻璃磕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苏的躯干靠在白桦树上,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来。
祂看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用尽力气,也只能支撑起一点。
艰难的牵动起面部的肌肉,只能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苏终于想起来了,想起了一切。
瓷没有来看祂,祂还没原谅祂。
瓷离开祂了,和祂分道扬镳。
这平淡美好的一切,全部都是祂自作多情的幻想。
祂们的故事,还是走向了bad ending 只是苏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苏想:
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这样狼狈了。
好吧,就这样吧,不要再让对方的心流泪了。
苏终于不再坚持抬起眼,祂妥协了,缓缓闭上疲惫的双眼。
就这样结束吧。
“苏!”
又是瓷的声音。
哦,别这样,别再让瓷出现了!别让我有机会想着要活下去了!
苏愤怒的瞪圆了眼睛。
祂有些无力,看向眼前出现的瓷。
“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所念所想之人却只是你”
苏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却依然能认出瓷的身影,但祂看不到瓷匆匆赶来衣角上的褶皱,看不到祂心急如焚乱糟糟的发丝。
苏这般狼狈的模样,就算是瓷也没有见过几次。
先前续满的话语,现在却不知道怎样开口去说。
瓷缓缓挪动脚步,接近苏面前,蹲下身,为他撩开了挡住眼睛的碎发。
“苏,是我,你看清楚,我不是幻觉”
只是淡淡的语气,平静,沉稳,一如祂那双果敢坚毅的眼。
是了,是祂了,如果是这双眼睛的话,那就不会有别人。
祂明明应该高兴的,到现在,只能轻轻勾起唇角。
苏尝试着开口:
“瓷,我为我做的那些事情感到很抱歉,我……”
“苏,不用说了,没必要了”
瓷摇摇头。
“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不管是原谅还是记恨,都过去了”
苏怔愣的看着瓷,没有祂的瓷依然成长的很快。
“瓷,你真是的,该拿你怎么办呢?”
苏笑道,却只得到了瓷垂下的眼帘。
“瓷,帮一下我吧,我还想再看一次太阳”
瓷没有犹豫,很快接受了。
祂扶起了苏的躯干,让苏的头靠在祂的大腿上。
“什么想要看太阳?”
瓷撑着手臂,似无意的问道。
“因为你叫我太阳,但我不是,所以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想要再看一看真正的太阳”
瓷静了一瞬,但苏只是一瞬不眨的盯着天空。
“世界啊……就是这样,东升西落,万物更迭”
苏半合着眼,仿佛要睡着了一样。
“瓷,你是被寄予厚望的,社会主义的星火落在了你们的土地上”
“这是你的遗言吗?”
“是啊,所以,向我告别吧”
瓷犹豫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祂伸手,覆住了苏的双眼。
像怜悯一样的,低头吻在自己的手背上,就像在吻着苏的额头。
祂说:
“睡吧,我的太阳”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