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共生之种

 

黑暗中有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瓷…醒醒…”

 

那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却熟悉。瓷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眼皮重若千钧。身体仿佛被拆解又重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抗议。

 

“别强迫自己…慢慢来…”

 

紫罗兰的香气。法的气息。瓷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空间中，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只有无尽的白。而法就站在他面前，完好无损，紫罗兰色的眼睛含着笑意。

 

“法？”瓷伸手触碰，手指却穿过了法的身体，像触碰一团雾气，”这是…哪里？”

 

“你的意识空间。”法的声音直接在瓷脑海中响起，”我的意识暂时寄宿在这里，通过华的怀表。”

 

瓷低头看自己的手——不再是结晶状态，而是完全正常的人类手掌。记忆如潮水般涌回：月蚀之夜、爆炸、怀表…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法的身影闪烁不定，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小组带我们躲藏在山区。俄死了，但’灯塔’组织还在运作，他们派了新的追捕者。”

 

瓷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说’带我们’？他们知道你…在我体内？”

 

“不完全知道。”法微笑，”但韩猜到了。他是个聪明孩子。”

 

“你能…控制我的身体吗？”

 

“短暂可以。”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瓷身后，手指轻点他的太阳穴，”像这样——”

 

现实如潮水般涌来。瓷再次睁开眼睛，这次是真的醒了——他躺在一间简陋木屋的床上，窗外是茂密的松林。韩趴在角落的电脑前打盹，朝鲜正在门外和某人低声交谈。

 

瓷尝试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先一步行动——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起身，动作优雅流畅，完全是法的风格。

 

“早上好，韩。”他的嘴巴自动说道，声音是自己的，语调却是法的。

 

韩猛地惊醒，眼镜歪在一边：”法？”

 

“暂时是。”瓷感到自己的嘴角勾起法的微笑，”瓷还在适应共生状态。”

 

朝鲜闻声冲进来，看到瓷(法)站在床边，立刻按住耳麦：”他醒了！不，不是瓷…是法在控制…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五分钟后，所有人都挤进了小木屋。美围着瓷转圈，像观察实验室的小白鼠；英皱着眉头保持距离；南斯拉夫的义眼闪烁着红光，似乎在扫描什么；塞浦路斯坐在角落，呼吸沉重。

 

“所以，”美总结道，”现在小七体内住着个法国房客？”

 

“暂时性的。”瓷(法)回答，”怀表只能保存意识72小时，现在已经过了68小时。”

 

瓷在自己的意识空间里抗议：”等等，什么意思？72小时后会怎样？”

 

法没有立即回答。现实中，瓷感到控制权突然回到自己手中，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抱歉，”他用自己的声音说，”切换有点突然。”

 

韩推了推眼镜：”根据怀表里的数据，意识容器技术最多维持72小时稳定。之后…法的人格可能会开始消散，或者与你的融合。”

 

“没有其他选择？”瓷问，同时在心里对法说：”你早该告诉我这个！”

 

意识空间里，法显得很平静：”我不想让你担心。况且，我们还有希望。”

 

现实中，朝鲜突然开口：”瑞士。”

 

所有人转向她。

 

“瑞士教授，华的前同事。”朝鲜解释道，”他专攻意识转移研究。如果世上还有人能帮法制造新身体，只有他了。”

 

“他在哪？”瓷急切地问。

 

“阿尔卑斯山某处，隐居状态。”朝鲜拿出一张纸条，”这是最后的已知地址。但问题是——”

 

“——新追捕者。”南斯拉夫接话，调出电脑上的通缉令，”白俄，’灯塔’新一代媒介体，能力是吸收其他异能者的能量。她已经追踪到这片区域了。”

 

屏幕上是个银发少女，约莫十八九岁，眼睛是诡异的全白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右手——和瓷曾经一样，呈现结晶化状态，但颜色是血红的。

 

“我的…妹妹？”瓷难以置信地盯着照片。

 

“同母异父。”朝鲜证实，”华在被迫参与’灯塔’计划期间的另一作品。白俄被培养成纯粹武器，没有道德观念。”

 

瓷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是怀表在发烫。法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她来了。”

 

几乎同时，韩的电脑发出刺耳警报：”外围传感器被触发！一个人形目标，移动速度极快！”

 

“准备战斗！”美瞬间进入警戒状态，”英，我需要你的闪电做跳跃引导。”

 

“不。”瓷突然说，声音带着法的沉稳，”你们全部撤离。白俄的目标是我和法，没必要让所有人冒险。”

 

“放屁！”美怒道，”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你现在要我们当逃兵？”

 

“他说得对。”英出人意料地支持瓷，”如果白俄真能吸收能力，我们聚在一起反而更危险。”

 

朝鲜已经开始收拾必需品：”分三组撤离。美英一组，我和南斯拉夫一组，韩和塞浦路斯带着瓷(法)去找瑞士。”

 

“太慢了。”瓷摇头，”白俄几分钟内就会到达。美，你能带我和韩跳跃几次？”

 

“带着两个人？最多三次，每次不超过两百米。”

 

“足够了。”瓷转向其他人，”分散注意力，为我们争取时间。”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对，木门就爆裂开来。站在门口的身影比照片上更加骇人——白俄的银发在风中飞舞，血红结晶右手像某种外星生物般脉动。她的白眼睛没有瞳孔，却精准地”盯”着瓷。

 

“哥哥。”她的声音像金属摩擦，”把法的意识交出来。”

 

瓷本能地护住胸口——怀表所在的位置。白俄笑了，露出鲨鱼般的尖牙：

 

“你以为藏在哪里？我看到了…就在这里。”她指向瓷的心脏。

 

美第一个发动攻击，空间跳跃到白俄身后，匕首直刺后心。白俄却像背后长眼般轻松闪避，血红右手抓住美的手腕。美顿时惨叫，皮肤下的血管变成可见的红色，能量被强行抽走。

 

“美！”英的闪电劈下，迫使白俄松手。美踉跄后退，脸色惨白——他的空间跳跃能力暂时消失了。

 

“跑！”瓷对韩喊道，同时抓起背包冲向窗户。

 

白俄想追，却被朝鲜和南斯拉夫拦住。朝鲜展现出非人的速度，而南斯拉夫的义眼射出某种能量束。白俄被迫应对，但仍有余力大喊：

 

“你逃不掉的，哥哥！组织需要法的意识完成最终控制网！”

 

瓷、韩和塞浦路斯钻进预先准备的越野车。韩猛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冲下山路。后视镜里，木屋方向亮起刺目的红光，接着是爆炸声。

 

“他们会没事的。”韩咬着牙说，”朝鲜知道怎么对付吸收型异能者。”

 

瓷捂着胸口，怀表越来越烫。法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越来越弱：”时间…快到了…”

 

“坚持住！”瓷在心里大喊，”我们去找瑞士，他一定能帮你！”

 

三小时后，他们停在一处隐蔽的山谷。韩的黑客技术帮助他们甩掉了可能的追踪。塞浦路斯状态很差，老人靠在座位上喘息，手里紧握着一个老旧怀表——那是他妹妹的照片。

 

“还有多远？”瓷问。

 

韩查看GPS：”步行两小时。车子开不进去。”

 

塞浦路斯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渗出血丝：”我…走不动了…你们去吧…”

 

“不行！”瓷扶住老人，”我们需要你读取瑞士的记忆，确认他是否可信。”

 

塞浦路斯苦笑，将怀表递给瓷：”用这个…接触任何属于瑞士的物品…就能看到他的记忆片段…”

 

老人突然僵住，眼睛睁大。韩立刻检查脉搏，然后摇头：”走了。”

 

瓷沉默地接过怀表，和韩简单埋葬了塞浦路斯。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找到了瑞士的隐居处——一个伪装成岩石的现代化实验室。

 

“有人吗？”韩敲着气密门上的对讲机，”我们是华的朋友！”

 

没有回应。瓷注意到门旁的指纹识别器，突然有了主意。他拿出塞浦路斯的怀表，按在识别器上。奇妙的是，怀表开始发光，显示出一段全息影像——年轻的瑞士和华一起站在这个门前，华将自己的指纹录入系统。

 

“华有进入权限…”瓷喃喃道。

 

“用你的手。”法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你是她儿子，基因相似度足够。”

 

瓷将右手按在识别器上。系统闪烁几下，发出电子音：”部分匹配。紧急访客权限授予。”

 

气密门缓缓打开。实验室内部一尘不染，各种先进设备安静运转。中央工作台前，一个白发老人正在调试某种装置。

 

“瑞士教授？”瓷试探性地问。

 

老人转身，蓝眼睛锐利如鹰：”我猜猜…华的媒介体儿子，带着法兰西的意识容器，来找我救命？”

 

瓷和韩面面相觑。瑞士笑了，指着角落的监控屏幕：”我一直在关注梧桐苑的动向。月蚀之夜后，’灯塔’组织乱成一团，真是…令人愉悦。”

 

他走近瓷，突然用某种仪器扫描他的胸膛：”嗯，意识融合已经开始。再晚两小时，法的人格就会永久性消散。”

 

“你能帮他吗？”瓷急切地问。

 

“理论上，是的。”瑞士示意他们跟上，”华和我研究意识转移二十年。她专注于异能应用，我则偏向机械解决方案。”

 

实验室里间是个手术室，中央放着个人形装置——机械骨架外覆盖着生物组织，没有面部特征。

 

“仿生身体，就差意识导入。”瑞士骄傲地介绍，”本来是为我自己准备的。老了，身体零件开始罢工。”

 

“这能容纳法的意识？”韩好奇地检查装置。

 

“需要调整参数。”瑞士开始在控制台输入代码，”关键是能量源。法作为精神控制者，需要特殊的量子共鸣器来维持能力。”

 

瓷突然捂住胸口——怀表烫得像烧红的铁。白俄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回荡在整个实验室：

 

“找到你了，哥哥。”

 

警报声刺耳地响起。瑞士咒骂着调出监控画面——白俄站在实验室外围，血红右手按在防护罩上，能量被一点点吸收。

 

“该死！她怎么找到这里的？”韩迅速操作电脑，”防护罩撑不了十分钟！”

 

瑞士却出奇地冷静：”足够完成意识转移。男孩，”他指着瓷，”躺到那个扫描床上。韩，帮我调整量子频率。”

 

瓷照做，同时在心里呼唤法：”你听到了吗？我们有机会了！”

 

没有回应。怀表的热度突然达到顶峰，瓷痛苦地弓起身体。瑞士迅速将一个探头贴在他胸口：

 

“意识容器超载！我们必须现在转移！”

 

机器启动的嗡鸣声中，白俄的攻击越来越猛烈。防护罩出现裂纹，整个实验室开始震动。

 

“快好了！”瑞士盯着进度条，”85%…90%…”

 

一声巨响，门被炸开。白俄踏着硝烟走进来，血红右手已经完全晶体化：”游戏结束。”

 

她冲向扫描床，韩试图阻拦却被一击打飞。瑞士挡在瓷前面，老科学家出人意料地掏出一把枪：”华的遗产不容玷污！”

 

枪声响起，但子弹在白俄面前悬停。她冷笑着一挥手，子弹反弹击中瑞士的肩膀。老人踉跄后退，撞在控制台上。进度条停在98%。

 

“太可惜了，哥哥。”白俄俯视瓷，”我们本可以成为完美的搭档。”

 

她的手按在瓷胸口，一股可怕的吸力传来。瓷感到怀表正在被强行抽出，连带法的意识。剧痛中，他恍惚看到法在意识空间里的身影越来越淡。

 

“不！”瓷挣扎着抓住白俄的手腕，结晶右手蓝光爆发。

 

两股能量相撞，冲击波掀翻了整个实验室。当烟尘散去，白俄不见了，地上只留下几滴血迹。而瓷胸口的怀表——消失了。

 

“不…不！”瓷疯狂地摸索胸口，皮肤上只剩一个发红的圆形印记，”法！法！”

 

没有回应。意识空间里只剩下一片虚无。

 

瑞士挣扎着爬起来检查机器：”转移中断了…但并非完全失败…”

 

“什么意思？”韩扶着流血的额头问。

 

“98%的意识数据已经传输到仿生体。”瑞士指向那个装置，”但缺少关键的2%——人格核心。没有它，法只是一具空壳。”

 

瓷踉跄着走到仿生体前。那具身体已经有了微弱的呼吸，但没有意识活动的迹象。他轻轻触碰仿生体的手，突然感到一丝微弱的波动——像是法的气息，但转瞬即逝。

 

“那2%在哪里？”瓷声音嘶哑。

 

“被白俄夺走了。”瑞士叹息，”但意识具有量子纠缠特性。只要那部分还存在，就有可能找回。”

 

韩突然指着监控残骸：”等等…那是什么？”

 

画面中，白俄跌跌撞撞地逃向森林，手里紧握发光的怀表。但奇怪的是，她的血红结晶右手正在变蓝——法的颜色。

 

“她在…转化？”韩疑惑地问。

 

瑞士突然激动起来：”不！是法！他用最后2%的意识在反向影响她！”

 

瓷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所以法还’活着’，在白俄体内？”

 

“以一种形式存在。”瑞士点头，”但时间不多了。白俄的身体会本能地排斥外来意识，最终吞噬它。”

 

瓷转向那具没有意识的仿生体，又看向监控中远去的白俄，下定决心：

 

“那我就去把法的意识抢回来。”

 

窗外，第一颗星星在夜空中亮起。它闪烁着奇异的紫罗兰色光芒，就像某人眼睛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