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行人匆匆，伞面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单薄。美推开那扇玻璃门，门上的铜铃轻轻一响，像是某种久远的呼唤。咖啡店里的空气潮湿而沉闷，混杂着咖啡豆的苦涩和雨水的腥气。他站在门口，抖了抖伞上的水珠，目光扫过店内，仿佛在寻找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找。

店里的装潢依旧如故，木质的桌椅，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旧照片，角落里摆着一架老式钢琴，琴键上落了一层薄灰。美记得，苏曾经最喜欢坐在这里，点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仿佛在品味某种无法言说的苦涩。

“先生，请问您要点什么？”服务员的声音打断了美的思绪。他抬起头，看见一张年轻的脸，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美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

服务员点点头，转身去准备。美走到那个熟悉的角落，坐下。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抗议他的到来。他伸手抚过桌面，指尖触到一层薄薄的灰尘。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坐过了。

咖啡很快端了上来，热气在杯口袅袅升起，带着浓郁的苦香。美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像是某种久违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他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苏坐在对面，手里捧着同样的杯子，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总是喜欢这种苦得让人皱眉的东西。”美曾经这样对苏说。

苏笑了笑，眼神里带着某种美看不懂的深邃。“苦，才是生活的味道。”他说。

美当时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直到现在，他才隐约懂得了一些。生活的苦，不是那种瞬间的刺痛，而是绵长的、无法摆脱的苦涩，像这杯咖啡一样，一口一口，慢慢侵蚀你的味蕾，直到你再也无法分辨其他味道。

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雨点敲打着玻璃，发出细密的声响。美抬起头，透过模糊的窗玻璃，看见外面的世界一片朦胧。街灯在雨中显得格外孤寂，像是某种无声的守望者。

“你走了多久了？”美低声问，仿佛在问苏，也仿佛在问自己。

苏的离去，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没有预兆，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句再见。美记得那天，他接到医院的电话，赶到时，苏已经安静地躺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医生说，是心脏病突发，来得太快，来不及抢救。

美站在病床前，看着苏苍白的脸，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苏怎么会死？他明明还那么年轻，明明还有那么多未完成的梦想，明明……还有那么多话没有对他说。

可是，苏真的走了。走得那么突然，那么决绝，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留下。

美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他忽然想起苏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些话，不说出来，是因为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当时，美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现在，他终于懂了。有些话，不说出来，是因为说出来也无法改变什么。就像苏的离去，无论美如何追问，如何痛苦，都无法改变那个既定的事实。

雨，依旧下着。咖啡店里的空气越来越沉闷，仿佛某种无形的重量压在美的心头。他抬起头，看见墙上的旧照片，照片里的人笑得那么灿烂，仿佛从未经历过任何痛苦，美忽然觉得，那些笑容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人们说，北边儿的人最不爱笑，美不清楚，是最不爱笑还是无法笑。

“你曾经说过，苦才是生活的味道。”美低声说，仿佛在对着空气倾诉，“可是，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生活的苦，远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在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

美端起咖啡，将最后一口喝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停留，久久不散。他站起身，走到柜台前，付了钱，然后转身离开。

推开门的瞬间，铜铃再次响起，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美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某个无法跨越的边界上。一边是过去，一边是未来，而中间，是一片无尽的空白。

他撑开伞，走进雨中。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声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哭泣。美的脚步渐渐远去，消失在雨幕中。

咖啡店里，那杯空了的咖啡杯依旧摆在桌上，杯底残留着一圈褐色的痕迹，像是某种无声的见证。窗外的雨，依旧下着，仿佛永远不会停歇。

阿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