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离开的这些年里，我经常想起一双眼睛，一双沉默的灰色的眼睛”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家酒馆，即使我到这座城市已经两年了，也许是新开的，但此时的我还并没有太过在意。

初春的雨下的细密而带着凉意，身上的大衣紧紧裹住我，暖黄色的灯光从酒馆彩色的玻璃窗里映到潮湿的大街上。在门口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进去。

店里安静得不像话，香薰的木柴在炉火中噼啪作响。我抖落身上的雨水，下意识看向吧台，抬头那刻呼吸瞬间凝滞，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个在吧台里擦拭玻璃酒杯的俄罗斯人，有着我无比熟悉的轮廓。

我将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脑袋里浮现出无数个逃跑的方案，双腿却像生了根，走不了一步。偏偏在这该死的时刻，他却抬头望向门口，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对我轻轻点头，就像……我只是个什么陌生的客人。

我机械地走到吧台前，选了个最角落的座位。酒吧里放着低沉的爵士乐，零星坐着几对情侣。我盯着菜单上模糊的字迹，心跳声大得仿佛盖过了音乐。

“还是老样子？”他突然问。

我猛地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面前。

我沉默地点头，尴尬的气氛将我们圈起来，我迫不得已打开话匣，“你过得还好吗？我是说这几年。”

“不好。”他手上动作没停，话有些沉默。“自从你走之后。”我心下一沉，愧疚让我喘不气，“对不起……”我没有听到回答。

两年前，我最初的城市，也是一家酒馆，也是他的老板，我是他的常客。但我们很少交谈，大部分时候是我喝醉了，絮絮叨叨地讲工作中的琐碎，他就安静的听着，在我离开时递给我一杯蜂蜜水。

后来那个告白的夜晚都平常得不像话，那也是个初春，也是这样的雨，那时酒馆里只有我一个顾客。他走过来坐下，突然说“我喜欢你。”

没有铺垫，没有修饰，就像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我愣住了，嘴里还含着半口威士忌。他的灰眼睛在暖光下都染上了明亮的火光颜色，我甚至能看见自己迷糊的表情

“我也是。”我听见自己说。这句话脱口而出，甚至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

后来我做了他15天的恋人，谈了一段甚至连亲吻都没有的恋爱，之后就因为种种原因不告而别。

我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辞了工作，搬到了另一座城市。我以为逃得够远，时间够久，就能忘记那段短暂却温暖的关系。

“慢用。”他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一杯加了杏仁的教父被推到我面前，旁边是熟悉的小碟。

我抬头看他，喉咙发紧。“你还记得。”

“我记得很多事。”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对不起”我说了今天的第二句道歉，就算这三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摇摇头，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我盯着那杯酒，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两年了，我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但此刻每一处细节都如此清晰。

酒吧里的人渐渐散去。今天的我有些贪杯，人晕乎乎的，而他已经收拾好了其他座位，又回到我面前。

“新工作怎么样？”他问我，仿佛我们昨天才见过。

“还行，就是经常加班。”我转动着酒杯，“你呢？为什么来这里开店？”

“换个环境。”他简短地回答，然后补充道，“我找过你。”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我很难想象他拨打那个已成空号的电话，去我原来的公司询问，在我公寓楼下等待。愧疚感几乎将我淹没。

“我很抱歉……我当时……”

“害怕了。”他平静地接上，“我知道。”

吧台的灯光在他雕塑的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我突然意识到，这两年他可能比我痛苦得多。至少我是主动逃离的那个，而他只能被动接受。

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我的视线有些模糊。

“我经常想起你。”我听见自己说，“想起以前的酒馆，想起你调的酒……我后悔了，真的，我是说真的。”

他没有回应，灰色的眼睛注视着我。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我几乎想要再次逃走。

然后他倾身向前，一只手扶住我的后脑，吻住了我的嘴唇。这个我和他的初吻带着我思念的熟悉气息，温柔得却不容拒绝。时间仿佛静止，我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片刻的 情海中。

当他退开时，我的心脏跳得厉害。“什么意思？”我小声问。

“意思是。”他轻轻擦掉我嘴角的酒渍，“你可以重新开始，如果你愿意。”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我望着他英俊的脸庞，和他无声但却爱我的眼神，我突然明白自己这两年究竟失去了什么。

“这次我不会逃了。”我说。

他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灰色眼睛看起来依旧沉默，但在这个春雨后的深夜，有些旧的东西重新燃起了温度。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不用去想念那一双灰色的眼睛了，因为往后余生，便是这双眼睛看我一辈子了。